越是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中、在百年未遇的深刻变局下,我们越需要文化自信和思维创新。东方智慧、中国思想可能不适合产生工业文明,但它与互联网时代、智能化时代是完全契合的。
来源 | 华夏基石管理评论(ID:guanlizhisheng2015)
疫情就像一个催化剂,催化了很多先前隐而未发的矛盾,也像是一个加速 器,加快了世界变化的步伐。多种因素叠加,全球的社会经济确实正发生百年未遇的改变。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改变整个世界经济的格局,改变整个产业生态,也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世界发展到今天,是对人类文明智慧的一次考验。而相比于西方国家的二 元对立思维,我对东方智慧更有信心。关于对未来的判断,西方擅长用数据、用模型,而东方是靠智慧,靠洞见。东方智慧对大趋势的看法、对宏观整体的看法,从来没有错。因为我们有五千年从未中断的文化积淀。这两年我研究禅宗文化,禅宗很重要的一个理论,就是“不二法”。在《六 祖坛经》里面,三十六对“不二法”,好与坏、善与恶是融为一体的。实际上今天的世界,东西方也是融为一体的,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了二元对立思维,符合大趋势。它不是竞争思维而是竞合思维,是相互融合、相互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第一个是禅宗的“不二法”,按照量子力学来讲就是态叠加原理;
- 第三个就是“熵理论”,防止熵增,不僵化,整个社会就会始终充满活力。
用这些思维法来看待今天的这个世界,我觉得整个人类社会,包括西方国家出现的问题与东方国家出现的问题,其实越来越趋同了。当然,既需要思维的创新,又要回归到常识来处理实际矛盾。禅宗就是一个讲实践、讲实际的哲学,我曾经总结过禅宗精神与企业经营管理的十个相通相融之处(参见《禅:中国式管理智慧之光——禅对后工业文明时代企业管理的十点启示》,彭剑锋,《华夏基石管理评论》总第38辑——编者注)。比如禅的本质是实践,讲究在“实修”中与时俱进,而管理也是一门实践的科学;禅是心性之学,而企业经营的本质就是经营人性、修炼人心;禅强调的“工作坊就是道场,工作就是修行”,这是职业化精神的东方式阐述;禅的“六和敬”思想与产业生态、“竞合关系”,等等。我认为禅宗才是中国的最高智慧,因为它有两个非常重要的认识:第一,活着就是最高战略,活在当下,活着就是生命的精彩、生命的价值;第二,实事求是。用数字化的思维加上禅宗的智慧,面对变局、洞见未来,我是比较乐观的。最近企业家最关心的问题是:全球经济是不是真的进入了真正的大衰退?中国经济会不会崩盘?“衰退论”“崩盘论”甚嚣尘上。今年(指2020年)企业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现金流短缺,需求下降,消费停顿,财政收入又下 降,大量企业破产,未来经济的增长点到底在什么地方?应该说,还没有找到。大家普遍对全球经济以及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充满了忧虑甚至悲观。从我个人来看,我仍然是相对的乐观主义者,或者叫谨慎的乐观主义者。为什么说谨慎?就是留有余地。乐观又是哪里来的?主要基于以下几个原因:第一,需求还是决定经济的增长。我们14亿人口的规模,大的需求还是存在的,经济发展的基本动力是存在的,无非是要找到激发需求的点。第二,经济发展的原动力仍然存在。中国人的勤劳奋斗、致富的欲望,是美国人欧洲人拼不过的。通俗讲,老百姓都想发财,还是信奉劳动能致富、能创造美好生活,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积淀。第三,疫情没有影响到中国的产业基础结构体系,中国完整的产业链并没有被打碎,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还强化了中国的产业链安全性。疫情的挑战让我们迅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原来该思考这个问题却没有时间,因为过去中国的经济发展太快了,想慢而慢不下来。这次疫情倒逼我们每个人停下来,真正关注品质问题、质量问题。过去企业喊品质、质量可能还是停留在口号上,这次得真正去考虑这个问题了。第四,疫情会导致中国的产业进一步集中化。中国的产业还是太分散了,集中化程度低。集中是一件好事,集中化对于整体产业生态的形成是有好处的。“大地主”往往是灾荒之年产生,这次可能会出现一些“大地主”,当然不能都是国有企业。第五,加速了产业互联网的发展,有利于中国加速数字化的转型升级。我到南京的一家企业,他们是做工业数字化的,增长达到300%。很多数字化的企业现在忙不过来。过去企业在做数字化转型时都在犹豫,线下企业都不愿意在线上做投入,现在都在思考,如何在线下线上协同发展,加快线上+线下发展的高度融合。从这几个点来看,中国经济是长期看好的,这是一个大的判断。现在大家都在提全球化的终结。我个人认为,全球化不是终结而是重构。未来,全球化可能不再是以国家为中心,而是要以区域经济为中心;全球化的规则也不是终结,而是要重构。例如,特朗普本人也不是反对全球化,他是要修改原来的全球化规则,改成更有利于美国等发达国家。实事求是地讲,现行的全球化规则,对新兴经济体更有好处,但发达国家的老百姓,尤其是穷人,并没有享受到全球化的红利。当然这个现象的背后,其实就是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所面临的问题——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自由经济,在全球化面前没有竞争力。所以特朗普要以美国利益为核心来改变规则,实际上是要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运行机制,但是他靠人为的拳打脚踢,粗暴地去改变规则,会遭到强烈反弹,也不会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这一次大疫情,证明了资本主义也是存在大问题的,他们也需要改革,如果他们能够正视这些问题,其实对于反思资本主义自由经济是一件好事。但是对疫情防控的成功,也不能说中国就是最棒的,现在有些舆论太过于强调中国的成功,我觉得这不是中国智慧。用中国智慧,还是要认识自己的不足,还是要抱着学习的心态,学习西方优秀的东西。过去的全球化是单一中心论,是美国主导下的以国家为核心的全球化,以美国为核心进行全球资源的再配置,美国掌握着金融、技术、产业链的话语权,美国制定规则并通过军事力量、美元力量和科技力量以及美国价值观向全球输送。但这种集中霸权、单一中心与开放平等无界的互联网精神,与协同、生态、 利他的数字化时代的特征是相违背的,未来将是以区域为中心的全球协同一体化发展,这将是人类文明发展大趋势。短期内中美不可能脱钩,美国的高科技技术最大的市场还是在中国,但中美进入了战略竞争状态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不是我们韬光养晦、妥协退让 就能解决问题的。不闹事但也不能怕事儿,与美国就是要敢于竞争,也要勇于妥协。对于两个核大国来说,战争的后果是全人类都难以承担的,所以,中美之间不会爆发传统的战争、不会彻底破裂,这可能是目前双方仅存的底线共识。但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是很突出的,也将持续很长时间,直到新的格局形成,这个我们避无可避,只能正面面对。那么中美会不会完全脱钩?我认为美国有一批政治家是想脱钩的。以基辛 格为代表的一批人,为什么领头帮助中国搞改革开放?不得不说,他们是有颜色革命的意图。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中国借力使力,充分利用全球化的红利,赶上了信息技术革命的列车,发展是一日千里。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共产党的执政力,中国传统文化的智慧就是实事求是,为活着而战;升维思考,降维生存。这与已经深入中华民族血液里的禅宗思想是相关的,禅宗思想本身就包含 着这些因素:该投降的投降,该妥协的妥协,活着是硬道理,活着是最高战略,活着就是生命的精彩。中国不会投降求和,但也不要主动去脱钩。美国的高科技最大的市场还是 在中国,而且美国的产业链是不完整的,想恢复全价值链,成本太高,几乎不可承受。中美之间其实已经很难完全切割开来了,美国也清楚,只是想要更高的价码,提更多的要求。从全球供应链来讲,我认为只有中国的产业链是最完整的。美、日企业要撤出中国,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成本是难以承受的,全球的企业都是逐利的,必须算经济账,比如美国企业撤回美国,根本找不到产业工人,劳动力结构、土地、成本每一个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反观中国,虽然中国的教育制度饱受批评,但是中国教育制度最大的贡献,就是培养了一大批工程师。现在中国的低端劳动力跟柬埔寨、越南比,是没有优势,但是工程师优势、大学生优势远远大于这些国家。所以只要中美不是彻底决裂,我认为美、日的制造业退回本国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我们对此也不能盲目自信,不确定性环境下,只有先做好自己—— 要更加强化中国的全球供应链、产业链 的竞争力,建立一个真正的全球供应链体系。中国的全产业链优势,这次不仅不会被削弱,恰恰可以得到强化。我认为思考这个问题,还是不能用二元对立思维,不是说搞了公有制就不 要私有制,公有制和私有制并不是此消彼长、你死我活的关系。我们也不要被某种概念框住,一定要下一种定义,而 、是要从发展的角度来思考两种制度如何进行优势结合、并行发展。最近我们为小康汽车提供战略服务,准备出一个《小康宣言》。小康集团把 东风汽车引入民营企业,把东风汽车变成大股东。我认为他们很难定义为是混合式经济还是公私合营经济,或是其他,而应当站在中国汽车业的发展视角来考虑。公有经济和民营经济,未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合也好、合作也好,将来是要相互渗透,共存,共荣、共赢。当然,在这个相互渗透的过程中,国企和民企要有准确的角色定位,要有明确的分工。涉及国计民生的、垄断经营的产业,国企还是要起到主角的作用,在一些大的产业任务的整合上,国企要起作用。资本交给国有企业,资本增值交给国有企业;市场交给民营企业,市场的利润交给民企,把利润还给民营企业。如果这样做,中国的经济既有集中配置资源办大事的能力,又有内部激活,不断创造价值与活力。我认为,国家的“新基建”计划将真正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新基建涉及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互联网、区块链、5G、数字化平台、信息产业的建立。加大新基建改革和建设的力度,这在短期内要拉动中国经济很难,但从未来5—10年看,这个体系一旦建立起来,中国就可以实现变道超车。国家也好,社会也好,企业也好,要持续发展都要解决两项核心的制度问题。第一项就是财富创造制度。这个制度要设计好,怎么能够为人们创造财富提供好的土壤、好的机制,怎么激励人去赚钱,怎么让资本去逐利。第二项就是财富分配制度。过去是先做大蛋糕再去分,中国发展到今天,对财富分配制度的公平性、合理性有更高的要求,先把财富分配的规则定好,再去创造财富。只有好的财富分配制度,才能激励人们去不断地创造财富。最后,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越是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中、在百年未遇的深刻变局下,我们越需要文化自信和思维创新。东方智慧、中国思想可能不适合产生工业文明,但它与互联网时代、智能化时代是完全契合的。
道家的宇宙观、整体观,儒家的“达人利己”“天下大同”思想,禅宗的“顿悟”“不二法”“活在当下”等主张,以及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实践中、在领导国家过程中积累的宝贵的思想和方法,都是我们应对不确定性世界的法宝,我们需要保持文化自信、战略自信、道路自信,反对那种源于不 自信的封闭的、狭隘的民粹主义,保持战略定力,不自乱节奏,我们一定能在危中求机,发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