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锦源:赵匡胤与惕字
周易有大用,孔子说:易有古之遗言,是真的。
就拿《乾卦》九三爻,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这句话展开。若觉得有点长,就拿这句话中的惕字说事。
在说文解字中:惕,“敬也”。敬,“肃也”,有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意思。下面我们分析“惕”如何创建并保有帝王大业。
古代创业成功的帝王有2类:
一类帝王上以高尚的道德创业,商汤、周文王武王都属于这一类,以小国讨伐大国,建立帝业。
一类以功业,百折不挠,出生入死,汉高祖刘邦、唐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都属于这类。
到了宋朝,赵匡胤建立的帝业,既不属于前者的道德创业,也不属于后者的功业显著。查看赵氏家族的历史,他们家族基本以行伍起家,好几代人累加的官位是裨将(裨将军是将军的最底层。相当于中国现在的大校,国外的准将。);在五代十国那种乱世,赵匡胤家族的姓字,社会上基本上听不到,他们的丰功伟绩,也没有人茶前饭后的谈起过。老百姓心里希望天下安定,这份盼望从来没指望过赵匡胤家族。建功立业,当时对赵匡胤来说还真没有这种舆论。
赵匡胤起先跟着柴荣,西征河东,北拒契丹,倒是参加了不少战役,可捞到的军功就那么一点点---滁关大捷。这次战役虽然胜利了,对大周来说不是那种一战定乾坤的战役,有他五八,没他四十。 柴荣提升他为殿前都指挥使都是破格了。可以说赵匡胤的公德少之又少,并不深厚。他的功业有成就的也是寥寥可数。
与西汉的刘邦、唐朝的李世民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就算和曹操相比也没有可比性。曹操平乱过黄巾起义、诛杀过董卓乱政、救出面临危险的汉献帝,消灭了想称帝的袁绍、袁术。
与宋武帝刘裕比也没有可比性,刘裕举兵杀东晋权臣桓玄篡位晋安帝,率军斩首南燕皇帝慕容超,灭掉西蜀,打败卢循,俘虏了姚泓。
宋高祖赵匡胤与人家相比是百不逮一。
然而,宋高祖黄袍加身后,兵不血刃,四周的夷狄国家都很安稳;没有牢狱酷刑,周朝那些能征惯战的悍将都佩服;自己那点文学造诣并不深厚,但制定的国策让宋朝的文教异常兴盛。
自己早年也是跟着柴荣到处掠杀,自己当领导后却光布仁义。 兵变以后的赵匡胤,简直是开天眼了。耳目心思好像都开了窗户与上帝相通。如拨开云雾见晴天。社会就这么繁荣昌盛了。
赵匡胤的这种一统天下,让老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让宋朝存活了上百年,后世称盛治,凭啥?能达到这种水平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思考再三,只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人家活明白了一个字:惕。惕有惧的意思。只有内心体认了惧,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什么是惧呢?忧思抑郁,一种不能释怀的恐惧。不是外面的事情搅扰得他不得安宁,而是他自己不让自己安宁。这忽然间发达起来的,让宋高祖每天过的紧张兮兮,不敢马虎。因为他明白,自己有点暗昧和疏忽,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政权就会丢失掉。
就算放在当下的社会。在世俗社会里,若还有人能够天天“终日乾乾,夕惕若”的活着,这就是牢记上天的良苦用心的人,这样的人,就是圣哲。常怀忧惧之心,白天晚上的勤劳不已,以大公之心处理自己的工作。这是《乾》卦中所描绘的得道君子的“大德”。
《周易·乾》第三爻的爻辞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思就是真正得道的君子,白天勤勉不懈怠,晚上反省自己白日的作为和用心,警惕掉进或者滑向自私自利的深渊,受困于自以为是的牢笼。因为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态,哪怕是身临危险境地,也不会有大的妨害。
那些继承政权的帝王,觉得自己的政权,得来的容易,分不清众人真假难辨的拥戴,毫无恐惧的享用政权带来的便宜和利益。不反省自己,却自我肯认,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一天天懈怠下去,忧惧感也就丢失了。这样君主的心思日益昏乱,政治统治也是日益混乱,政权难保不说,生民又将遭受新的苦难,甚至涂炭。
再看宋高祖赵匡胤,是一个自以为非的帝王。他对自己获得权力的可能性分析,别人都似乎有理由和条件当皇帝。他搞了冰酒释兵权。 从血缘关系的角度分析: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而石敬瑭则是李嗣源的爱婿。人家都是皇亲国戚,都有亲缘关系。他们后来都当了皇帝,这是可能的。
宋高祖明显不具备这样的优势。在地位不如石敬瑭、刘知远和郭威,这几个人都是手持上命,有自主征伐的权力,占据并管辖着险郡要隘,而且雄兵勇将,尽在掌控之中。
郭威当政是自行篡夺,但是上下同心,内外联合,无论实力和态势,其他力量都没法子逆转;柴荣是郭威的养子,郭威没有儿子,柴荣当皇帝是顺理成章的没有异议。
赵匡胤当皇帝,就是个偶然事件,既没有履行推举或禅让,也没有绝对的兵权和无法逆转的力量。军功没有多少,积德也不深厚。在朝廷中也不被这些人看重。推戴他当皇帝的那些人,跟他也基本没有上下级或者利害关系;他带领的都是些没名没姓的平头百姓;跟他一起合作治理天下的,却是那些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宰相和大臣;这些人今天为姓李的当宰相、大臣,明天也可给姓石的、姓刘的、姓郭的和姓柴的人打工赚钱。他们才不会跟赵匡胤同心同德,相濡以沫。
这忽然间得个这么大个帝业,让赵匡胤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在岌岌可危的势态之中,提心吊胆的活着,保不准明天就会被人赶下台,杀身灭族。
他知道手中握有的权力分量不够,他不敢用武力威逼别人;知道自己的声望不够,不敢用刑戮的手段对待他人;知道自己学养不深厚,也不敢轻视有学问的宿儒,连一般的读书人也不敢得罪;他只有广泛的布达恩惠,不敢动用严苛的政令和刑罚。对待下层小吏和普通民众也是恭恭敬敬。
整天心里充满忧惧,生怕一件事情做不好,惹来祸患,殃及政权。因为忧惧而生出谨慎,因为谨慎而生出节俭,因为节俭而生出慈悲,因为慈悲而生出和善,因为和善而企慕文明,崇尚文化。 这一系列的因果链条,让宋朝带领子民走出了唐朝以来那种嚣张、欺凌、侵吞和好勇斗狠的社会风气。
《周易》的《震》卦上说:“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意思就是说,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因为怀有真诚敬信之心,尽管气氛紧张,环境震荡,仍能稳定情绪,守住虔诚的敬天孝祖之心。也只有这样,他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和优秀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