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盐之恋,藏族人为什么如此爱酥油茶?
清晨,阳光倾洒在青藏高原家家户户的房子上,大大小小的窗子里陆陆续续飘出了打酥油茶的声音;夜晚,往大大小小的窗子里望去,老老少少都端着一碗酥油茶拉着家常……在藏地,酥油茶、糌粑、青稞酒是藏族饮食的三宝,不过糌粑的气味并不浓厚,青稞酒也只是在宴会上才出现。唯有酥油茶,只要到藏族人家或是茶馆客栈一落座,热情的主人便会捧杯奉上。酥油茶的奶香随之顺滑在舌尖,高原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感到踏实而温暖。
在有“地球第三极”之称的西藏,酥油茶是藏族人民生活中无可取代的必需品,有“一日不饮则滞,三日不饮则病”之说。藏族百姓习惯在茶中加入盐。藏族有谚语:无谚之语难听,无盐之茶难喝。相亲相爱,犹如茶与盐巴;汉藏团结,犹如茶与盐巴。放牧时不唱山歌,如同茶里没放盐巴……都表明盐对于茶的重要性。此外,茶在西藏并非仅仅是饮品那么简单,它曾是乌金货币,是西藏神话传说里的生命树,是唯一能与经书珍宝放入佛像体内的圣物,是吉祥美好的象征。
19世纪,英国旅行家威廉.莫克洛夫特在游历到西藏的时候发现,喜马拉雅区的西藏各阶层人饮茶量极大,最令人他感到称奇的是藏族人独有的酥油茶,在茶中加入了酥油和盐……。藏族作家阿来在小说《尘埃落定》里这样写道:“这时,土司一家在屋里叫下人送上暖身的酥油茶,细细吸饮,一碗,两碗,三碗。这样,麦其土司一家出现在客人面前时脸上总是红红地闪着油光,与客人们因为路途劳累和寒冷而灰头土脸形成鲜明对照。”从阿来的描述中,人们可以看到藏族人民对酥油茶的喜爱,也能看到酥油茶御寒强筋的作用。
在藏族民间,流传着一个关于茶叶和盐的凄美爱情故事。相传,西藏有两个部落,曾因发生械斗,结下冤仇。辖部落土司的女儿美梅措在劳动中与怒部落土司的儿子文顿巴相爱,但由于两个部落历史上结下的冤仇,辖部落的土司派人杀害了文顿巴,当为文顿巴举行火葬仪式时,美梅措跳进火海殉情。双方死后,美梅措到内陆变成茶树上的茶叶,文顿巴到羌塘变成盐湖里的盐,只有每当藏族人打酥油茶时,茶和盐才能再次相遇。
西藏输入茶叶的最早时间,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是唐代。公元641年,唐太宗将16岁的文成公主许配给了吐蕃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在远嫁西藏时,嫁妆里有很多箱各种名茶。藏族同胞的饮食是以牛肉、牛奶和糌粑为主,水果、蔬菜极少,这使得文成公主很不适应。一开始她用茶水解腻,就舒服了很多。可是几年后她带来的茶叶不多了,长安路途遥远,担心一时供不上,她就在牛奶里掺些茶水饮用,这就形成了奶茶。后来,文成公主又将酥油和少许盐巴一起烹煮,酥油茶由此诞生。唐代李肇《国史补》下卷记有一则关于吐蕃人饮茶的故事: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日:“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渴,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日:“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邕湖者。”其时江浙、湖广、安徽等地名茶已在吐蕃宫廷中成为常备之物,可见当时饮茶已成风气。
茶和盐,前者为饮品,后者为调味品,看似毫无瓜葛,其实它们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交集——喝茶加盐,成为中国饮茶文化的一道独特风景。进入唐代,陆羽《茶经》的问世,不仅开启了饮茶盛世,也让煮茶加盐成为一种主流饮茶方式。《茶经.五之意》里详细地介绍了茶里加盐的正确打开方式:“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皮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暖余。”所以,装盐的容器是唐代茶具的“标配”之一。“磁露,以瓷为之。圆径四寸,若合形,或瓶、或整,贮盐花也。”另外,还有用来取盐的“揭”(“竹制,长四寸分,阔九分。”)。如今,喝茶加盐的“唐风”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然而,盐与茶之间的“热恋”在藏、蒙等少数民族生活中却仍然鲜活如初。
在西藏,盐的利用和开发历史较早,从西藏吐蕃王朝后期直到今天,古老原始的制盐、流通方式一直在延续着。在西藏,这里自古以来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一个藏族男人一生参加九次驮盐,就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上千年来,藏北牧人每年都要赶着牦牛,历经艰辛从几百里甚至上千里之外的盐湖驮回盐巴,用于交换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可以说,去盐湖驮盐,称得上西藏男人的成年礼。青藏高原北部以高原牧业为主,有着丰富的湖盐资源;青藏高原南部有规模较大的种植业,但却缺乏酥油、肉和食盐。于是藏北牧民常带着牦牛前去驮盐,用以交换青稞等粮食以及茶叶、布料等生活用品。
文成公主进藏带来的先进文化技术和物资的援助,吐蕃当时的生产事业飞速发展起来,而茶叶以其“通利”、“疏滞腻”的药用价值,迅速得到了藏族人民的喜爱。随着西藏对茶叶的需求大大增加,中土的茶叶开始大量进入西藏,汉族人民开始用茶叶和藏族人民交换马匹和土产,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茶马互市”。云南的西双版纳和四川的雅安是向西藏和东南亚各国输入茶叶的主要产区。早在南宋时期的《续博物志》载:西蕃之用普茶,已自唐时说明滇茶藏销历时1000多年。1892年,四川总督刘秉璋上奏总理衙门的公文有记,每年内陆销往西藏的边茶大约在1400万斤。以100斤/驮/骡计算,每年运输边茶的骡子得有14万头,如果驮骡首尾排列,可从拉萨排到那曲。
每个藏族同胞家庭,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酥油。酥油也是每个藏族人每日不可缺少的食品。 酥油是从牛、羊奶中提炼出来的。以前,牧民提炼酥油的方法比较特殊。先将奶加热,然后倒入一种叫做“雪董”的大木桶里(高4尺、直径l尺左右),用力上下抽打, 来回数百次,搅得油水分离,上面浮起一层黄色的脂肪质,把它舀起来,灌进皮口袋,冷却了便成酥油。将熬好的藏茶,倒入酥油茶桶,再放入酥油和适量食盐,用力将“甲洛”(酥油茶桶上的木棍)上下来回抽几十下,搅到油茶交融程度即可,然后倒进锅里加热,便成了喷香可口的酥油茶,酥油茶打得好,油和茶分都分不开。
在藏族同胞家喝酥油茶时,绝不能一口气喝完,而是要每次小口慢饮。主人家是会随时把客人碗里的酥油茶续杯斟满。假如你不想喝,就不动茶碗或者用手盖住碗。如果喝了一半主人又马上把碗里的茶斟满,你就可以摆着茶碗不喝,告辞时再一饮而尽。如果临走时,茶已经凉了或者不想喝了,亦可不喝,而以示“富足有余”或者今后再会的良好寓意。
树上茶,湖里盐,酥油茶是酥油与浓茶的相加,是美梅措与文顿巴的重逢,是内陆的一棵茶树与羌塘盐湖的一捧盐巴之恋……不论是在热闹的节日或再平凡的日常,西藏人的香木桌上总是不会忘记斟上那么一壶香喷喷、咸滋滋、油漉漉的酥油茶,那是独属于西藏的独家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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