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斌:儿时过年
我小时不知道阳历,也就不知道阳历年—元旦,只知道阴历,也就知道阴历年—春节。就连我对生日的记忆也停留在阴历上,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出生在阳历哪一天。
和现在一样,过年并不是过春节那一天,而是从腊月二十就开始延续到正月十五。其实在我读小学后,过年是从放寒假那一天开始,腊月二十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小时生活在晋南农村,地域特色特别明显。
腊月像寒风一样很快就到了月底,选择晴朗的天气赶集购置年货。那时农村人清一色的贫穷,赶集也变得极为奢侈,带着我们小娃赶集更是难得,计划购置的年货也是一减再减,能满足过年的基本需求即可,别提如何给孩子带来一时的兴高采烈。从父亲用自行车驮回的那一点有限的物资开始,腊月剩余日子一天又一天的忙碌,如果小年后准备年货,那将把人变得手忙脚乱。
此后淘麦硙面、蒸馍、煮麻花、割肉煮肉等一一进行。煮麻花需要一天的时间,当然前一天就要发面,稍带煮些油饼、油糕之类的东西,如果家里割了肉还需要炸些酥肉。油香飘在巷中,年味愈来愈强。蒸馍需要一日,亦是提前一天发面,第二天要接连蒸几锅,似乎需要安排整个正月用度。蒸馍和煮麻花,一般需要帮助,亲人们在一起帮忙在所难免。大人们在忙碌,我们在尽情品尝一年中难得享受的口福。爆米花偶然也登上美食的大雅之堂,成为我们正月口袋中的珍品,那需要父母亲为我们忙碌小半天时间。亦记得有一次母亲帮娘家煮麻花,我错误的举动深深影响到我后来人生道路的正确甄别,有了明确的人生方向,铭记于心。
父亲一般选择在除夕日或前一日割肉,重量一般就两三斤,煮肉包饺子只能放在除夕夜。等待除夕夜的来临必须先从村外祖辈的坟地中“迎回”自己的祖先,让祖先与我们一起在家过年,一起闻到肉香,幸福和苦难与先辈共担,堂屋正中祖先的牌位被擦拭干净,傍晚同样接受我们的跪拜和孝敬,大人也顺便祭拜灶王爷。当时年夜饭极其简单的饭食,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丰盛,同样是先在牌位面前摆放祭品祭奠后才可以食用,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面条。
饺子需要全家人的协作下完成,肉香只能在自家的小屋内弥漫,啃骨头也只是我们小孩子的特权。煮熟的肉又在母亲的忙碌下,切成碎块重新放回国内,熬制一段时间舀出放在一个中等的洋瓷盆中。这样做我估计是农村生活拮据的原因,享受美味也是细水长流。只是一篦子精面饺子整齐肃立,似乎在等待看到我们狼吞虎咽的窘相。除夕的守岁只是我们渴望的借口,土粗布的棉衣裤按下时尚的暂停键,爆竹也被我们拆成一堆成为正月的持续时间欢乐消费。
守岁,我们当地也称为“熬财”,因为父母还对我们吝啬麻花和花生,不能大快朵颐,所以瞌睡经常不由自主袭来。零点的炮竹零星响在乡村的上空,也无法拦住我们小孩的瞌睡虫,我们在期盼得到压岁钱的急切心情中还是不由自主睡着了。
我是被母亲叫醒的,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清晨,窗外天还是没有彻底被人们庆祝所唤醒。新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有点兴奋,父母的压岁钱仅仅只有几分钱已让我感到特别富有,可以满足我对芝麻糖的渴求。母亲已经把饺子一个接一个倒进沸腾的锅内,它们正在锅内欢快跳舞。此刻肉饺子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对美食的渴望,一场饕餮大餐!偶然饺子里还包着一分钱硬币,当然是被我吃到。后来才知道母亲特地给这个肉饺做了记号,专门捞给我的。
我们渴望接下来的拜年,整个大家族一家一家走,似乎还有得到压岁钱的希望。大人们昨夜已经交代我们说吉祥话,一个一个长辈磕头,包括本家爷爷辈、父辈等等。这一天,外村的亲戚也可以走,晚一辈的可以拜访自己的姑父姑姑、舅舅妗子、姨父姨妈等等,压岁钱收获当然是很少的,但足以让我高兴几日,洋瓷盆中的肉至少点缀了我们习以为常的白菜和萝卜的简单菜食,还能满足肚中一点对油水的渴求。
到每一家饭吃的匆忙,因为我们只想到回到自己的村庄和小伙伴一起滚铁圈,或向小伙伴炫耀自己的鞭炮,抑或用自己的压岁钱买摔炮,听它与土地撞击后的“嘭”响。那时的欢乐真少,我们自个寻找着欢乐。那一串的鞭炮拆开,放在口袋里,似乎是我的欢乐财富。偶尔和小伙伴一起玩,拿出一两个放炫耀下。那珍藏的欢乐财富可以持续很久,有一年直到寒假结束我还留有几颗。我起初放炮不敢拿在手里放,仅仅把它放在旮旯角,点燃炮引子迅速跑开。后来从小伙伴那里学到用两指捏住鞭炮的尾端,一点上火,立刻抛向空中,看到它在空中优雅地炸开,炮纸散落一地,别提多高兴。有时我们还把它点燃放在用完的墨水瓶中,看它爆炸时声音更加响亮,鞭炮声从“叭”变为“咚”,更加厚重,并让墨水瓶在地上跳起舞来。
装在口袋里不仅有鞭炮和摔炮,还有爆米花、干枣、核桃等零食,自己慢慢吃,有时也和小伙伴分享自己的美食。零食与带着火药味道的鞭炮混在一起,也不知我们吃出硫磺味了没有,只是感觉那是人间之美味。
初二是和自家祖辈相处的日子,这一天一般不出门,要到村外的坟地祭奠自己的祖先,也就是把祖先重现又请回到地里。一般大家不出门,尤其是家里一年内有去世的亲人,不能到邻居家串门,并且这个春节家里不能放鞭炮,许是担心惊动了刚去世的亲人。过了初二,庆祝的方式更加丰富。
初三是嫁出的女人回娘家的时候,也是一次庄重的与父母的会面,我这一天同样跟着父母去舅家,父母享受他们亲情的离别苦,让许久未见得姊妹们,得以叙叙旧话话家常。我们此刻同样珍惜被大人万般宠爱的机会。
初四晚上接财神,小时记忆并不深刻,只感觉到我们玩得机会更多,大人要求的礼数也松了下来。可以无拘无束和小伙伴们玩耍,直到饥饿的感觉冒了头。
正月初五称为“破五”,之前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甚至可以出门远行。当然拜年依然继续,往来答谢,依然热闹。家里准备得吃食亦然很多,蒸馍麻花依然占据主角。这一天对我更有特殊意义,还可以吃到鸡蛋,因为这一天是我的生日。往后年味依然存在,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结束,再往后面,年味就几乎上没有了,人们都该忙啥就忙啥,外面干事的人也离开了村庄,父辈们开始地里的农活,我们学生开始准备开学上课。腊月十日左右的准备,就为了迎接一个正月的享乐和亲人的团聚。
现在回家这样的风俗习惯有的还在,有的随着物资大丰富时代到来就销声匿迹了,譬如腊月底的淘米硙面,譬如蒸馍煮麻花,当然还有许多,还有些正月的风俗也改变了些。
我心中还是记住了我小时候的过年,还有忘不了过年的滋味。现在我学着做出来,总不及小时好吃,母亲也有这样的感受,许多人有和我们母子一样的感觉。
2021年2月13日写于成都家中
2021年2月14日修改
武 斌,1971年9月出生,曾用名邵云波。男,汉族,山西省临猗县人,曾经的万荣县高家庄村人。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固体地球物理理学博士,副总工程师。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首席物探专家、有突出贡献专家,城市物探专家创新团队负责人,2020年“金牛工匠”。论文30篇,出版专著4本,专利4项,计算机软件著作2项。担任十多个国家地勘基金物探项目负责人。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2008年陆续在《地质勘查导报》《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大地文学》《运城日报》《中国矿业报》《华西都市报》《山西日报》《中国煤炭新闻网》《四川工人日报》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近两百篇。有诗歌散文收入《中国短诗精选》《暮色中的城步》《微刊优秀作家作品》《黄浦江诗潮》《晋南有个孙吉村》《尘外那一池月光》《百城诗韵》《河之东文集》《当代精美诗歌选》《走向荒凉》《2019年中国微信诗歌年鉴》《逐梦前行》《诗家园》《相逢河之东》集子。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乡土乡音》,2016年出版了散文集《成都拾遗》,2020年《回不去的故乡》。自然资源首席科学传播专家,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有《地质视角看成都》《解密成都平原》《沧海桑田话四川盆地》《运城有盐池》等多篇科普作品在《中国自然资源报》等发表。2013年有作品在“书香国土·智慧人生——山东煤田地质杯首届国土资源系统读书大赛”中荣获优秀奖,并入选《书香·人生》。2018年10月《地学微诗》获第二届“保护地球精彩地质”科普作品大赛二等奖,2020年《岩石地学诗四首》获得三等奖,并被中国地质图书馆收藏。现就职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物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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