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 陈默作品:情敌(二)
家,那个遥远又贴近的家。 那是刻在她心上的一幅水墨画,平淡、温暖而纹路清晰。
八百里太行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绝美的姿态。它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大山峰峰相连,延绵逶迤。绿树成荫,溪流湍湍。山这边牵河南,山那边拽山西。河水曲曲弯弯,三十里出山,四十里进城。
村里绿树环绕相依而生。桃树、枣树、梨树、石榴树、山楂树都有但是少,只作食用。核桃树、柿子树漫山遍野,是山里人的经济树,到收获的季节,人们会挑着担沿着河边出山,去换回他们的收入。
村里有好几个打麦场,村西头那个最大,宽阔平敞,是村里人集体活动的地方,场头那棵银杏树孑然一株独领风骚。 它经历了多少年代,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只说那是村魂,只知道老祖宗是根据那树起的村名——银杏湾。
村里百十户人家,是个用石头为主要结构的村子,家家户户住的是石头房。有钱的是青石,方方正正一色到顶,上顶起的是灰瓦脊,气派大方。
全村只有地主刘哈一家,靠大场而建,上房五间两边配房四间。
这房解放后分给了支书周难看。其余则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石头屋,还有用鹅卵石砌成的。
石门、石窗、石门墩、石门槛、还有石磨、石碓窝、石桌、石凳、石水缸、石脸盆、石猪槽、石头的造型无所不在。
村里干石头活的人不少,可真正的“石匠”却很少。他们认为石匠是技术活,将石头成形才是石匠,所以家家户户只要盖房都请外地的石匠,大都请的林县人,来来往往一拨又一拨。后来长久留下的只有姓王的爷俩,成了这个村的坐地客。
这姓王的是安徽人,因为他们为人实诚,要工钱合理,有的实在沒钱,欠工钱也无怨言,所以成年累月有干不完的活儿,也渐渐成了村中一员。
银杏湾几乎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他们盖的,石磨、石碾是他们锻的。
他们没有家,在谁家干活儿吃住在谁家,如果活做完了,沒揽上新活,就在原顾主家帮干杂活,只管吃住不管工钱,这是全村不成文的规矩。
林王两家的交情从爷字辈算起。
有一年老石匠给刘哈财主起石头盖房,不小心砸断了腿。由于养伤看病又不能干活儿,那财主就脸上脸下话里话外地赶他们。
小石匠一气,背着老石匠出来了,爷俩来到村口,他们在村口站住了,不知去向。
书玉的爷爷林成礼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林家因几辈子都有文化,在村里教书,大家尊敬他们,所以不分辈分都称之为林先生。
这天,林先生恰好从学堂出来,碰到石匠爷俩,拦住问了个究竟,就气不过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干活伤人,不治伤还撵人!走,到我家去!”
那王家石匠也是骨头硬、脸面重的人,他连连摇头说:“没在你们家干活,住你们家没个道理。”
三个人拉扯去拉扯来,村里也来了好多人,大都拉扯着让到自己家住。
最后老石匠对林先生说:“我住你家那外间放草的房,不过我掏房钱,一个月一元'钱。”
为了让王家父子有个安身地,林先生就不再争辩,拉着他们回家了。
书玉奶奶忙着赶紧做饭,书玉爸爸林默贤跟在父亲身后忙着给王家父子腾房。
这样王家就成了林家的长年房客。
小石匠和林默贤是同年出生,俩人相处极好,因王林两家都是独苗,就拜了结义兄弟。
到了娶媳妇的年龄,老石匠带着小石匠回了一趟老家,带回来了一媳妇,那媳妇长得水灵灵的,名叫珍珠。
这珍珠过门不到一年就生下孩子,两口子让林先生起名字。
林先生看着儿子林默贤说:“你们是把兄弟,这名你起吧。”
林默贤想了想说:“你们家是和石头打交道的,雕龙刻凤把石头都做活了,在你们的手上石头有了生命,会说话了,就叫王石语吧。”
有了家,有了儿子、媳妇、孙子,老石匠回老家把老伴接来了,一家五口住在一起其乐融融。
石语出生不到三岁,奶奶就因病去世,只买了一口薄棺材敛了,放在村外一个土洞里。
不料这小石匠因为娶了这媳妇,却使王家时来运转,后来竟成了村里人咂嘴羡慕的城里人。
珍珠有一门远方亲戚姓卢,在清化县城开丝绸商铺,很是富裕。那一年卢家修宅盖院把他们父子请了去。因工期长,老石匠就'把全家都接了去,本来是修了房子再回来,谁知一去不回头。
卢家修房子很是讲究,全部用青石盖成,起石头、锻石头、雕狮子、刻龙画凤。前后两院整整弄了三年多。
刚刚盖好,还没来得及搬进去,解放军从天而降一夜解放了县城。
那卢家被批斗了,工作组就把房子的下三间分给了老石匠,从此成了城里人。
王家几辈子给人做工过,着串房檐的生活,如今有了房,老石匠小石匠都成了街道干部,一切都改变了。
老石匠说:“有房就是家,共产党给咱的家。”于是就在城外买了一块墓地。嘱托儿子,日后他不在了,把老伴的灵柩从山上运了回来一起埋了。
老石匠安排好自己日后的归宿后就对儿子说:“咱们王家做石头的活儿到你为止吧,我那孙子细皮嫩肉,喜欢舞文弄笔,让他学文。小石匠谨遵父命,一概石头上的活儿都不让儿子挨边,没上学就买书买笔让儿子学。可是父子俩都是睁眼瞎,没人教呀,老石匠就上了一趟山,请来了林默贤。
林默贤已经当了人民教师,只有星期天一天时间,到了他家就一张大红纸,裁成方块,在上面写上碗、筷、桌、椅、米、面等一切对号入座,墙上、缸上、桌上、椅上都贴满了,然后教了石语几遍就回去了。
那石语是极聪明的,两天时间就把那些红纸撕了,他父亲拿起笤帚打他,追到院里。
石语指指自己的心口说:“打啥打,都记在这里了。”
老石匠说:“能死你,你给我写一个看看。”
石语也不用笔,拿着一根小竹竿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他父亲问:“是啥字?”
“天。”石语指指天说。
“天,你林叔贴在哪?”
“我林叔说天没地方贴,要记在心上,天中有人,人中有天。”石语一边挥舞棍子一边说。
乐得老石匠哈哈大笑。
石语进了学堂后,很是争气,对学习一点都不犯愁,一学就会,过目不忘,奖状贴满了王家的墙上,后来考上了师范学院。
老石匠在孙子挎着书包上学的时候,因病去了。小石匠就把母亲的灵柩起了回来,把老两口都埋在城外自家的坟地。从此他就更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归宿地。
比起小石匠的婚事,林默贤的婚事却是一波三折。
林默贤和小石匠一年娶的媳妇,谁知媳妇进门不到半年就暴病死去。
媳妇刚死不出百天,林默贤的父亲急着抱孙子,就又娶了一房。
这媳妇漂亮温柔,林默贤很是喜欢,两人好的如胶似漆。
成亲不到一年,林默贤得了伤寒病,传染给了媳妇,媳妇没挺过去走了。
第三房说的是榆树湾的媳妇,媒人一说即成,只要了两斗白面,一领蓝布、两个方头巾作为聘礼。
吃了定亲酒就敲定了迎娶的日子。
就在这当中,林默贤风言风语听说这女子是破了身的。
林默贤也曾细细打量,那女子低眉顺眼,问啥答啥,一说话就脸红。所以他就没把那些闲言碎语当回事,吹吹打打高高兴兴娶进了门。
那是个冬天,夜里下起了雪,林默贤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到洞房,看见新媳妇先睡在床上,就有点不高兴。掀开被子一看,白光光的赤条条的,林默贤觉得一阵恶心。
这时那些闲言碎语就在他心里起风起浪,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坐到床边哄着她问:“我听说你是破过身的,破也好没破也好,我们既然成了夫妻,我只想听你说句实话,我们就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那新媳妇在离开娘家前,嫂子教她,只要和男人合了身,一切都掩盖过去了。新媳妇原本是想吸引男人占了她,可是反倒弄巧成拙,终究经不住林默贤的一再肯求就说了。
原来那新媳妇是被本村的一个兽医强奸的。
林默贤问:“到底是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那新媳妇说:“是强迫的。”
林默贤又问:“几次?”
新媳妇说:“记,记不清了。”
林默贤一听火苗窜头,一把把新媳妇拽下床吼道:“给我滚,滚!从哪来滚回哪去!什么腌臜身体来腌臜我!”
林默贤说完拉着新媳妇赤条条的扔到门外。
那新媳妇颤抖着缩成一团,跪在门外哭着说:“求求你,你只要要了我,我给你生儿育女,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永远不会再沾任何男人。”
她的哭声、喊声把老两口惊醒。
老两口也顾不得许多,一个被子把新媳妇盖了,踹开门扔进屋。
那林默贤看也不看,拉上门出去,在柴房的麦秸堆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就发现新媳妇上吊死了。
作者简介:陈默(原桂枝)。1951年出生。河南焦作博爱寨豁乡原圪垱村人。河南省作协会员。曾任《西部时报》记者。河南电视台《旅游》栏目编导。主要作品七十年代有:独幕戏剧《青松寨》 大型戏剧《三姑泉》 电影剧本,《有晴无晴》。2013年有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天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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