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清【小说】哑巴传奇 (连载二)

           

           

           

           

哑巴传奇 (连载二)

文//秦华清(湖北利川)
第二章 母子连心
南方的九月天,还很炎热,空气本已窒息,可又夹着城市的喧嚣,让人郁闷,甚至头疼。
哑巴光着脚,拼命踩动脚踏板,车轮磨着滚烫的地板,噗噗响个不停。两个女商贩一左一右推着三轮车,时而叽里呱啦,时而摇头叹气。经过三条阴郁、狭窄的巷道,又驶过半里路的小道,终于到了哑巴的家。
那是一个有着八十年代建筑风格的小院,三间陈旧的老屋紧紧相连,哑巴住在左边,右边和中间分别住着,她丈夫的大伯和三叔。
屋顶盖着蓝灰色的陶瓦,墙面用土砖砌成,很多地方已脱落。房屋最高点约莫三米,屋檐口离地面不到两米。前面是院坝,停着三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辆三轮车和一些杂物。水井就在院坝的右前方,两棵垂柳伫立井旁。
哑巴掏出钥匙打开那把老式吊锁,轻轻推开合页木门,屋子很昏暗,勉强可以看清里面简陋的陈设。一张约直径一米且非常陈旧的圆木桌靠近右墙而立,桌上放着几盘菜,被一个深红色的塑料罩子罩着,上方时有苍蝇飞舞,画面很刺眼。圆桌周围立着六张塑料凳子,两张跛脚,一张凳面裂开,另三张虽无破损处,但很陈旧。进门的对面就是厨房,有一个独眼灶,水泥砖彻成的烟囱直通屋顶,紧挨着灶的是一个用断砖砌成的二尺来长、一尺来宽的平台,那个洗得发亮的双眼煤气灶就安放在平台上,台下的煤气罐同样陈旧。旁边有一块黑旧的木板,上面摆放了一些简单的餐具,再上方的墙面有一个两尺见方的暗框,透过纱窗可以看到调味品。离煤气灶旁边一尺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口砂石水缸。
进门左边有一张三尺来长、一尺多宽的长方形木质平面桌,桌面凸凹不平,呈黯黑色,脱光了油漆,上面放着几本书和一只笔。墙面打了一排铁钉,挂着一顶小孩的遮阳帽、一把雨伞和一个破旧的书包。
右墙面有一扇五尺来高的木门,里面有两间卧室,外面一间住着哑巴十一岁的儿子,里面那间住着哑巴,也同样简陋。两间卧室的墙上打了好几排铁钉,挂满了衣物。
整个屋子均可以看到屋顶黑黑的陶瓦和木梁被雨水澿湿的痕迹。偶有阳光从瓦缝钻进来,而微尘就在光束中肆无忌惮地舞动。
哑巴叫名梁顺菊,五年前走了丈夫。从此,她就带着十一岁的儿子守在这间破旧的小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哑巴招呼两人围着圆桌的塑料凳坐了下来,自己跑到灶台旁边找了两只玻璃杯,倒了两杯温开水返回来递到两人手中。
“啊啊啊……”哑巴刚一坐下便比划着。
“阿菊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你儿子。”一位年长的女人一本正经地说。另一位年轻的女人跟着强调:“绝对不会。”
三人长期摆流动摊,不但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还明白哑巴比划所要表达的意思。
年长的叫麦惠英,一米五五的个子,稍胖,五十多岁,本地人。另一位叫李素琴,高挑个儿,眉清目秀,颇有气质,三十来岁,湖南人。
哑巴轻轻一笑,随即从裤袋掏出那个装钱的塑料袋,再解开圈结,一骨碌倒在地上,对着麦惠英和李素琴比划:帮忙整理钞票。
李素琴一边数钱一边说:“惠英姐,阿菊今天运气好,遇到的全是好人。”
“嗯,是啊!”麦惠英抬头时,额头的皱纹拉得又长又深。她左手掐着一叠纸币,右手用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往下翻动,数着数着就把食指尖放在嘴皮沾点口水,然后继续数。数了十多张,她猛地伸个懒腰,叹道:“哎,其实我并不想摆摊,又累又麻烦,还要担风险,可我没事干啊。你说去厂里上班嘛,又没时间照顾孙子。”
素琴听到这里,放下数过的钞票,无奈地说:“我也不想摆流动摊,真的影响市容。原本想去菜市场租个摊子卖菜,可租金太贵,当道的一年三万,不当道的一年也要两万或两万五,就屁大点儿地方。去厂里嘛,又没时间接送小孩。哎,真的烦啊!”
听着两人的谈话,阿菊有时“咿咿呀呀”,有时比比划划。钱清点完毕,一共1230元,阿菊拿出600元分给两人。两人拼命地摇头。
李素琴柔声说:“菊姐,你够辛苦了,我哪能要你的钱?”
“是啊,阿菊。我们怎能要一个……的钱。”麦惠英把“哑巴”二字吞进了肚中,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白开水。
“妈妈,我回来啦!”三人正聊着,一个稚嫩的声音飞进了屋子。
阿菊一怔,立即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才起身走到门边。那孩子确也乖巧,一下子扑到阿菊怀中,连声呼唤“妈妈”。阿菊轻轻抚摸儿子的头部,满脸堆笑。儿子突然松开手,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母亲。阿菊有点紧张,慢慢把手放到背后,生怕他发现手背的几处淤青,然后用极为温和的语调“啊啊”道:去放书包,妈妈做饭。
素琴恍然大悟(别让孩子知道阿菊和城管发生争执的事情),咕噜了一下,然后故意提高嗓门说:“程程,你妈妈的衣服还没干,马上要去换衣服,你就别耽误时间了,做你该做的。”
“程程听话,去做作业。”麦惠英附和道。
程程松开手时,无意间看到阿菊淤青的手背,那一刻,他好想哭出声来,可又怕增加母亲的思想负担,悄悄哽咽了一下,便走到长条桌前挂上书包。
阿菊轻松了许多,嗯了一声提醒程程,右手半握,食指对着纸币划了一横杠。程程明白妈妈的意思,立即跑进卧室找了一块布,拿着那叠钱跑到柳树旁,先铺开布,再把纸币一张一张放到布上让太阳烘照。看着湿漉漉的纸币,他突然想起放学时有人谈论哑巴和城管发生争执的事情,原来,那个在暴雨中挣扎的哑巴竟是妈妈,他猛地抓住几张纸币,紧紧贴到胸口,忍不住抽噎起来。
麦惠英见程程走到柳树下,立刻压低嗓门说:“我俩现在回去做晚饭,八点后再来找阿菊商量事情。”
阿菊摇头比划着:晚上没城管,生意好做,就别来这里了。两人跟着摇头。阿菊知道两人想帮她拿回电子秤,十分感动,紧紧抓住两人的手,啊个不停。素琴轻轻推开阿菊,拉着麦惠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目送两人走后,阿菊光着脚走到院坝中,从三轮车拿出那双断了耳根的塑胶凉鞋,快速返回小屋,直接走到灶前,轻轻坐到那个矮小的竹凳上,划燃火柴点好一只腊烛,再从墙缝中取出一块又小又薄的长条形铁片,在烛焰上烧红之后小心翼翼地插进断耳处,随着一股带着浓烈的胶臭味的黑烟冒出来,她立刻抽出铁片,再用力按住断耳处。她接好了耳根,拉了拉,随即穿上凉鞋踩了踩地面,又低头看了看,满意一笑,再穿上另一只,然后回房换掉湿润的衣服,便开始做晚饭。
一小时后,阿菊叫程程去井边收拾纸币。程程放下笔一猫身窜了出去,看着这些纸币,又想到妈妈手背上的淤青,顿时,他感觉心口隐隐作痛,一阵接一阵。
编审:赵志云

           

           

           

作者:秦华清,湖北利川人。曾在《恩施日报》《中国作家网》等报刊网站发表过多篇散文,著有长篇小说《红粉战刀》《红尘守望》。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