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送您去赴一场春天的约会
送您去赴一场春天的约会
苏时||北京
上篇
疫情期间宅家,收拾整理橱柜。那件陈列在时光深处的中式棉坎肩儿,让我注视良久。取下来放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贴在脸上,姥姥的温度似乎还在。
姥姥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所有的记忆如闸门泄洪。往事如潮,很多事太过久远已经模糊,但那份爱和感动一直沉淀在往事的摇篮里。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儿时的我,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孩子,童年时光缺失了一份父母陪伴。不同于爷爷行营兵马式的教育方法,姥姥潜移默化的女性温婉使得我性格中的双重性。
那时的姥姥,家里有任何好吃的,都会分享给左邻右舍。每次不管是舅舅还是我父母从外地探亲回来,姥姥都会将那些土特产一一分出几份,送给胡同里几家条件不好的孩子。
记得有一次我最爱吃的炖肉,很快就被送得所剩无几,有点委屈不愿意了。姥姥看看我,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妞子,咱们家的条件比他们好,吃肉的机会多。那几个小朋友家吃一次肉跟过年似的,为什么不把这份快乐分享给他们一些呢?”姥姥就是这样一个宁可亏着自己,也要周全别人的人。在她的教育下,我懂得了感恩。
有一天,姥姥安排我去几家小伙伴送吃的,刚要出门被叫住了。
“妞子,你一会儿不管到了谁家,一定要记住这么说话:“姥姥,妞子想您了,来看看您,明白了吗?”瞬间我就懂了姥姥的良苦用心,她知道如何不露声色地维护施与受之间的自尊,这份教诲让我收益匪浅。
姥姥特别爱美,会设计裁剪缝纫、绣花、织毛衣等,因此七岁的我就会站着一条腿踩缝纫机。受她影响,我在服装颜色的搭配上,对美学的认识有着自己独特的眼光。
我是全校第一个穿连衣裙戴手表的女生,而姥姥总能把我的衣服裁剪得别具一格。工作之余,她会像个绣娘,一点点缝制着光阴的故事。因此,胡同里很多人家,无论大人孩子,都穿过我姥姥设计缝制的衣服,甚至很多新人结婚、以及刚出生的婴儿,都以姥姥的缝制绣品为荣。
因了这些,孩子们都喜欢到家里来玩儿,姥姥的四合院是独门独户,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看着大家在院子里捉迷藏,跳绳,摔方宝等,姥姥会把家里所有好吃的能吃的都拿出来;夏天的酸梅汤、秋天的小吊梨汤等,姥姥姥爷乐呵呵看着这帮狼吞虎咽。
从小我就爱干净,无论怎么淘怎么疯。不管是爷爷家还是姥姥家,我都有着自己单独的卧室,没有我的同意,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入我的房间。
可自打小伙伴们进院儿之后,四处乱窜,到处都是他们的娱乐场所和战斗天地,我的领地一次次被侵占被凌乱。
问题矛盾终于爆发了。一个淘气包不顾身上的土有多脏,蹦到我床上翻滚,平生我最讨厌别人坐我的床,到今儿都是这样的。
“你给我出去,各自回你们家去玩儿。天天把我们家弄得那么乱,都我姥姥姥爷收拾,你们一拍屁股回家了。快走快走,回你家呆着去!”我生气地推搡着他们,委屈极了。
热闹的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小伙伴们一个个低着头,红着脸回家了。
“妞妞,你给我过来。”晚饭后正在做暑假作业的我,被姥姥一顿呵斥,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
“你今天太过份了啊,他们喜欢来玩儿,姥姥高兴。弄脏了院子咱们再归置,弄脏了床单再清洗就是了。你今天这样多伤他们自尊心啊,记住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姥姥,我错了。明天我再去邀请他们过来玩儿好吗?”“好丫头,真懂事儿,不愧是姥姥喜欢的宝贝儿。”抚摸着我的头,姥姥欣慰地笑了。
从此以后,但凡有谁再来院子里玩儿,姥姥会主动把所有卧室门关好。
一个又一个欢笑声中,日子很快就迅速溜走,转眼间我们一个个就长大了。落花静听,岁月轮回,一份光阴已将芬芳折叠......尘封已久的岁月虽然渐行渐远,却是满满的不舍与暖暖的絮语。
下篇
当年的小丫头们、小小子儿们陆续长大了,姥姥姥爷也一天天开始老了。
大一寒假回家,跟爷爷奶奶打好招呼,先回姥姥家,给她一份惊喜。得知我回来,胡同里那些死党都来了,爷爷家大院儿里我的队伍也跟来了。“姥姥,三子来看您了。”“王姥姥,我是小华子,我放假看您来了。”“好好,孩子们,又见到你们了。”姥姥吩咐姥爷把制作的排叉儿、焦圈儿、脆麻花、豌豆黄等拿出来。这帮吃货各自讲述着大学期间的见闻,哄笑声中,姥姥姥爷那份满足感都在嘴角和眉弯上扬。
当晚,我非要跟姥姥睡一个被窝。半夜,我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过来。开灯一看,姥姥言语不清,口角有些歪斜正无助地看着我,我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知道是什么情况发生了。
情急之下还不算慌乱,如果立刻送医院贸然搬动势必会加重病情。拨打120之后,并通知家人。我从背包里找到针灸盒,消毒,针刺“十宣穴”,挤压出血,耳垂两边继续针刺放血,不到十分钟,姥姥的口角歪斜,以及身体一侧的僵硬情况得到大大缓解。好在抢救及时,姥姥很快就出院且没有留下后遗症。
几年后,我研究生在读,家里报危姥姥病情,笃定姥姥不会轻易离开我,事实果然如此。
当着舅舅姨妈等人的面,我提出姥姥将来百年时候的所有一切,都由我亲手料理,这样处理,同时避免了父辈们因职务操办会带来的诟病。
这些年在姥姥身边,我懂她所喜欢的一切。因此,在前门大街瑞福祥绸布店给姥姥买绸缎布料,拟做寿衣备存。根据幅宽计算的尺寸,连裁缝师傅都服气,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在得知我是给姥姥预备的东西时,师傅很惊讶。“谢谢师傅费心,这五件套不能按常规做,要按礼服的形式做出来。”“我这么些年做衣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冲着这一点,你姥姥一定会长寿,我会特别用心做,让你姥姥满意。”安排妥当,以备不时之需我心里会踏实一些。
五年后,我结婚了,十床棉被嫁品,是姥姥亲手缝制,连同这件棉坎肩儿。
同年,我去深圳参加学术交流会。中途接到家里电话,姥姥病危。
这一次,我慌了;我慌了,这一次。
病房里的姥姥,正在努力撑着。
立刻就最快的航班起飞,等我连滚带爬赶到医院,刚进大门时跑得太急,吧唧摔个大跟斗。不顾军装上的泥土,喘着气推开病房的门“姥姥,我回来了。”
一滴泪珠滑落,姥姥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殡仪馆里,我红肿着双眼,静静地给姥姥化妆。一点点打底修饰,描眉刷腮红,还有她喜欢的口红颜色。那些衣服她穿在身上那么那么漂亮合身。那个春天的清晨,俯身,再次亲吻姥姥冰冷的额头,我用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送姥姥启程,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再也不会回来。
胡同里那些老街坊们来了,小华子带着老公孩子来了,妮子和爸爸妈妈来了,“小锅饭”带着女朋友来了……
一批又一批,一批又一批……前来,为您送行。
姥姥,妞子已从南山采药归来 ,斟满一盏山风,用那年玫瑰酿做的春泥,医治肌肤里每一寸思念。
我在远处路口执伞等候,回望,等您平安到达。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苏时,女,北京人,饮马江湖风萧萧,修篱种菊雨渺渺。浣溪沙里转新声,听琴韵,著小令。看文字缝隙处,阅尽世间百态,薄凉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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