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月：海南寻房记
春暖花开
海南寻房记
因跟朋友早就约好聚一聚，那天我们一大早起床，没吃早饭就向约定的地方赶去。一出门，先生刚说今天的雾真大，我就打了个喷嚏。我说，这不是雾，是雾霾。果不其然，先生打开收音机，就听到里面正在播报新闻：成都雾霾蹿踞第三。微信朋友圈也在惊呼：单身男女纷纷表示要逃离成都，因为在成都已找不到对象。
先生是个“菜鸽子”，没有方向感，找不到路。平时由我指挥，去那里几乎不用导航。可今天的雾霾太大，我就不惜流量，事先开启了高德地图。我相信有高德地图指方向、保驾护航，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
开始还顺畅，过了清水河大桥，先生就像迷了路，七倒八拐起来。导航小姐好像也被搞懵了，半天不言语。我跟先生说，导航小姐生气了，如果她在车上，你这样颠来倒去，肯定挨骂。先生委屈地说，这能怪我吗？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去撞护栏、吊车、挖掘机啊。我安慰先生说，不怪你，不怪你，都是雾霾作祟。先生踩住刹车说，也不能全怪雾霾。你看到处都是禁左禁右、此路不通、转弯绕道的指示牌。
我们跟朋友好不容易穿雾破霾聚在一起，没有寒暄就直奔主题：雾霾。
因为雾霾，我们都迟到了。
雾霾早已是热度至今没减的词、可以聊半天也不会疲惫的话题、许多事情的罪魁祸首、不少人经常发泄不满的对象。但像今天这样要聊散雾霾的架势，还是第一次。大家聊得越多，我越理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的含义。
空气是最重要的，三天三夜不吃饭也饿不死，但几分钟不呼吸空气就会一命呜呼。我对空气质量特别敏感。空气里稍有污染，就会打喷嚏，喉咙不舒服。我经常毫不讳言地说，我喜欢清新空气，我比空气检测器还灵敏。我以往不大在意雾霾，一是平时很少出家门，也不大喜欢外出；二是买了空气净化器，特别注意关好门窗。
当聊到哪里没有雾霾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指向海南，还说应该去那里买房子，物色第二居住地，躲避雾霾，享受新鲜空气。
我书读得不多，却染了不少“书生意气”。譬如，视金钱如粪土，认为物质是人的堕落之源等等。因而，我对财物的态度是，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就行。从我参加工作以来，房价一年年看涨，如果当初囤几套房，这会儿大概也算个千万富翁。但我从来从不觉得这样错过成为“富翁”机会有什么遗憾和后悔。我当初买房，纯属“刚需”，毕竟，人需要有一个安身之处。
不知是话说多了的原因，还是雾霾不散的缘故，我不停地打喷嚏、咳嗽、眼涩。大家同仇敌忾地指责雾霾，使我对到海南买房动了心。兴之所至，我们决定，趁清明节小长假，去海南寻房。
2007年，我在海南定安举办过南丽湖散文诗笔会。喝茶闲聊时，当地文友极力怂恿我在海南买个房子。那时的房价很便宜，每平米不到2000元。在天远地远的海南岛买房置业，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去年十月，一位诗友又约我去海南看房，她所在的公司在海南开发有楼盘，她预订了几套。她说，如果我喜欢，就让出一套给我。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哪有时间去那么远的地方度假。再说，弄一套房子在那里，好歹要操心管理，我可不想太麻烦。想不到，仅仅几个月，我居然被雾霾赶到了海南岛，想在那里买个度假、养老、躲避雾霾的房子。
一直以来，我对房价的涨跌并不敏感。房子是拿来住人的。我有房子居住，又不是炒房客，自然不关心房价如何。现在想去那里买房，我就无法再对房价熟视无睹了。我不是一掷千金的富豪，得考虑自己荷包的大小。
出发前，我在网上查询海南的房产。这一查不打紧，海南的房价竟已经到了令我惊骇的地步。当年开笔会的南丽湖，现如今已是一片高档别墅，最小面积的，也得几百万。我凭着记忆沿着当初游览时走过的路线继续查询。房子倒是不少，有些地方的价格也尚可接受，但仍然与我的心理价位相去甚远。我咨询了一个海南的朋友，他告诉我，海南的房价大多在春节后翻了一倍，现在买房恐怕不太合适。他还告诉我说谁谁谁已经在海南买了房，他说的一长串名字都是我熟悉的全国各地的诗友，规模可以组建一个大型诗歌社团了。他建议我先去看看，不要急于下手，目前房价涨得太多了。
刚到海口美兰机场，我们就被扑面而来的巨幅房产广告包围了。清澜半岛、碧海蓝天，浪漫的海景房，诱惑力实足。我们计划从海口看起，毕竟是省会城市，生活方便，没有合适的，再去其他地方。海口老城区的楼盘房价已经涨到每平米15000元左右，而且房源极少。我们觉得，在西海岸新城区找合适的房子更妥当些。我们的酒店就订在西海岸新城区边上。在去酒店的路上，尽管已经是半夜，看着海口市繁华的夜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们仍然无比兴奋。在这里，可以大口呼吸，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其实，所谓的新城区，还是一片正在繁忙建设的工地。周围几乎都是刚刚修建好、或者正在修建的楼盘。大路虽然畅通，但设施还不完善。我们快到酒店时，才发现四周非常冷清，远在海里的船灯也显得暗淡而朦胧。不过，比照成都的生活经验，这片新城区应该用不了几年就会繁华起来，或许现在买房正当时。
第二天一早，我们决定先去文昌一个朋友推荐的楼盘看看，返回时再看酒店附近的楼盘。文昌距离海口不到一百公里，坐动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从交通上看，作为备选也未尝不可。朋友十分热情，专门安排他在海口的分公司派专车送我们。不知是因为清明小长假的缘故，还是海口的交通原本就这么拥挤，足足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到达清澜半岛。下车时正是中午。虽然刚进入四月，太阳却如夏日一般火热。我们顾不上焖热和疲惫，就直奔售楼中心。售楼小姐热情地在沙盘边向我们介绍楼盘情况，还带我们去看了样板房。这是个三面环海的楼盘，分公寓和洋房，小区景观已具规模，绿树红花，看上去确实很美。在看样板房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些已经入住的业主，听口音，是四川人、重庆人。
据售楼小姐介绍，现房已经全部售罄，我们要买只能买沙盘上的预售楼盘（实际上连地基都还没打），而且要2019年以后才能交房。同去的杨哥说，这不就是“炒楼花”么？而且价格不低，每平米17000元。此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我们就拿了些楼盘资料，在售楼中心的餐厅吃了点简单的午饭。饭菜居然是地道的川味。离开时，我们又看了附近几家大楼盘，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现房基本没有，剩下的几套也是位置不好的尾盘，要买只能买“楼花”，而且价格不菲。
在返回海口的路上，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又抓紧时间看了几家楼盘，价格已经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而且与文昌见到的情形差不多，一波又一波的看房人，几乎都是期房。我是第一次为买房而出入这些售楼中心，也算开了眼界，对楼市的火暴有了切身体会。
一天看房下来，我们都已疲乏不堪，买房的念头也消了大半。回到酒店，我们两家人交换了这一天的看房体验，都觉得花一百多万买个几十平米的度假房没必要，还不如住酒店。我们便安慰自己，这次就算以寻房的名义旅游一趟。我们商定去三亚住一晚，再回成都。我们吸取了开车易堵的教训，决定接下来两天坐动车。海南环岛铁路已在2015年全线贯通，从海口到三亚，动车最快只需一小时十分钟。
自2010年开始建设海南国际旅游岛以来，海南岛的基础建设已大为改观，高档酒店如雨后春笋。与我十年前见到的海南，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到处可见正在修建中的楼盘，几乎与盛产的椰子树有一比。那一幢幢密密码码的高楼，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买？从售楼中心繁忙的情形看去，几乎可说供不应求。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三亚，刚出动车，我们就感受到了炎炎夏日的热浪。三亚不仅天气炎热，人气更热。往常随叫随到的“滴滴”失效了，我们只能乖乖地排着长队等出租车。好不容易轮到我们，早已汗湿衣衫，只想赶紧到酒店洗漱换衣。这可是才进入四月呢。三亚属于热带，与海口、文昌不同，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炎夏。唯一凉爽的，大概是在暴雨之后的短暂时光。
我们住的酒店位于凤凰岛——大海礁盘之中吹填出的人工岛，四面临海，有一座长394米、宽17米的跨海观光大桥连接着三亚市区。入住酒店后，我才有了一种海边度假的感觉。浴缸在阳台上，一边泡澡一边可欣赏来来往往的船只。我查了一下，凤凰岛上还有中国目前唯一的十万吨国际邮轮港。只是中午的阳光实在太强烈，不戴墨镜，明晃晃的刺眼。我几乎已经放弃看房念头，只想在酒店里悠悠然地享受假日时光。但杨姐觉得既然来了，还是该去看一看，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看房。于是，我们顶着烈日又去看了一下三亚的几家楼盘。我们叫的“滴滴”司机是个在三亚生活多年的东北女人，她说她在东北，身上到处都是病，只有在三亚，她的病才完全不见了。她听说我们来看房，觉得现在房价涨得有些离谱。她说她幸亏来得早，买得便宜，要是换到现在，她可买不起。
我们看的第一家楼盘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大楼盘，售价从35000元一平米起，没有现房，预售的也要2019年后才能交房。售楼小姐大多冷冰冰的，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第二家楼盘在离三亚市区较远的一个山坳里，起价也是每平米25000元，同样没有现房，只有期房。售楼小姐说，预售的也没剩几套了，要买就赶紧。好像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据说，我们住的凤凰岛上的公寓，起价都在十万一平米以上。而等着看房的人却络绎不绝，听口音，来自天南海北。我想，雾霾将外地人赶到海南买房，恐怕把整个南海填平造房也不够。
说实话，三亚对我来说太热了，就像火炉。三亚的游客太多，海滩上、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杨姐说，她也不喜欢三亚的喧嚣，几年前她来这里旅游时，可没这么多人。
在三亚，随处可见东北饺子馆，随时都能遇见东北人。有人戏谑三亚是东北的第四城……相对于北方人来说，像海口、文昌这些牛岭以北的城市，冬季若没暖气仍太阴冷，而牛岭以南属于热带气候，也没那么潮湿，更适合他们居住。
但对我们来说，无论南北，都不容我们随意选择，高矗的房价使我们只能“望房兴叹”。 我们越看越窝火，越看越觉得我们是真正的穷人。也许，跳海才是出路。不花一分钱，没人驱赶，永久居住。
杨姐有点后悔当初没听朋友的劝，早点下手买。她周围的同事、朋友、亲戚，许多早已在海南置了一套房、二套房。杨姐跟我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雾霾的警醒，也不会下决心到海南寻房。
回成都的路上，在海南买房的事，随着假期结束而告一段落。但椰风蓝天仍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特别是空气重度污染的那些日子，对蓝天白云和清新空气的向往就会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
不久前，我参加省作家协会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车上闲聊时，话题由雾霾转到了海南买房的事上。一位文友铿锵有力地说：海南的房子买不得。他时常在全国各地采风，喜欢研究当地的民风民俗，上个月，他刚到海南参加了采风活动。他说，自古以来，海南男人的懒是出了名的，女人背着娃忙里忙外干活，而男人常常一杯茶在手悠逛，或者干脆在吊床上酣睡。还说，海南这地方不适合男人生活，因为天气热、阳光烈，身上的阳气用不了几年就会耗散殆尽，变成丝瓜布（指丝瓜老了后用作抹布）一样的“蔫人”。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结婚生子后下南洋做生意去。他又说，你总不希望你的先生变成“丝瓜布”吧？看我将信将疑的模样，他还一口气列举了一串名字，说他们都是在海南生活了三四年后都变成了“蔫人”，只好回大陆来续补“阳气”。他继续说，你不知道海边的风富含盐分么？那是腐蚀性很强的，家具、电器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腐蚀得用不了，更何况人呢，人被海风吹几年，也会变得腌腊肉一般。海南当地人是不会在离海2公里内建房造屋的，只有内陆过去的人，才会去买海边的海景房。
我不知道他是在劝我不要在海南买房，还是要安慰我不要生高房价的气。我知道他是位小说家，幽默风趣，讲故事的高手。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跟海南有啥过节。
最后，他哈哈大笑着说，那都是海南的文友孔见告诉他的，孔见么，就是“一孔之见”的意思。
不管我信不信，听了他的这席话，我到海南寻房的沮丧好像减少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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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宓月，女，浙江绍兴人，现居四川成都。毕业于四川大学新闻系，现为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散文诗世界》杂志主编、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散文诗集《夜雨潇潇》《人在他乡》《明天的背后》、长篇小说《一江春水》、诗集《早春二月》、人物评传《大学之魂——中国工程院院士、四川大学校长谢和平》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中学生课外阅读书籍和中考阅读理解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