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龙君生：远方的亲情

远方的亲情

文：龙君生/ 图：堆糖

灵，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好多年没有回家。

家里有疼爱她的奶奶和爷爷。母亲在她还不懂事时，就告别人世，父亲为了一家的生计，常年在外奔波，很少照顾灵。因此，灵特别想念妈妈似的奶奶。

灵所在的单位，效益很好，总是忙不过来。丈夫对她好，又同在一个单位，儿子也懂事，特别乖巧。他们在工作的城市成立了一个小家。

灵的家庭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车新房什么都有。可是无论怎样，总是弥补不了灵对奶奶的思念。

国庆长假，灵毅然决然，回了趟遥远的南方老家探望奶奶，以捡拾难忘的亲情。

火车颠簸了整整两天一夜，终于到了靠近家乡的地方，灵好像吃了神药，精神特好，心情舒畅，那疲惫的身躯和无名的幽怨，顿时抛到云霄，眼睛紧紧地盯向窗外，生怕漏掉任何一样东西。

火车终于在与灵的家乡最近的一个山城停下，熟悉的人，熟悉的穿着，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饭菜一一在灵的眼睛里，陈列着、跳跃着、欢喜着。叔叔、婶婶、妹妹得知消息，早早地来车站等候。

奶奶比以前还要早，在家里乐呵呵地收拾着房子，张罗着孙女爱吃的饭菜。给孙女的睡床铺上厚厚的被子……忙了大半天，虽然满头汗水，但总是喜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高兴、自豪地说：我孙女从远方要回来啦。村民们个个都为她高兴，都夸赞着奶奶好福气，有个乖巧、懂事、争气的孙女。

回灵的老家要翻越几座山，过几条小河才能到达。以前没通公路，买东西就得肩挑手提，现在可好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水泥公路从山城一直通到奶奶家。

灵下了火车又上了回村的汽车。此时，灵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想着奶奶和爷爷的生活，刚才那快乐轻松的情趣又变成了沉甸甸的回味。不知不觉，灵好像有点哽咽，眼睛里闪着泪花。但她很快又擦拭掉了。奶奶只是一个称号，在灵的心里，就是妈妈。天黑时，灵到家了。灵第一句话是：“奶奶，我回来了。”奶奶从农舍里出来，满脸喜悦地应着孙女。行李还没有放下，灵就扑到奶奶的怀里。不知是哭还是笑，说话声变成了哭声，奶奶也哭笑相兼。

爷爷、爸爸、叔叔、婶婶、弟弟、妹妹在一旁有说有笑，忙这忙那，把行李拿回家，又摆放桌子、凳子、上菜、盛饭。奶奶拉着灵的手，一起坐在屋堂的一角。奶奶额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让灵的心里变得好酸好酸。奶奶像树杈那样粗糙的手抚摸着灵的手和脸，灵心里一阵阵温暖，儿时的幸福快乐又回到了灵的身上。奶奶给灵夹着她小时爱吃的鸭腿，碗被装得满满的。灵吃着这饭和这鸭腿，好香好甜。城市姑娘的贤淑与端庄，在奶奶面前顿时无影无踪，灵又变成了爱吃、爱笑、爱说的丫头了。

这一夜，奶奶家成了村里最热闹、最幸福的地方。村里人都来看灵，和灵说话。奶奶特别能干，每个人都接待，给他们凳子坐，又给人葵花籽、糖、小橘子吃。自豪而不停地说：“这是我孙女买来的，大家尝尝。”

深夜，灵在自己深爱的老家，在从小睡着长大的小床上，睡得很安稳，很踏实。本想玩玩手机的，却一下子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奶奶看着灵的房里还亮着灯，走过来想和她喜爱的孙女说说话，见到孙女睡得又香又甜，心里美滋滋的。关好灯，自言自语：“这孩子，一点不变，还是以前的样子。”

第二天， 天气特好，晴空万里，鸟雀们呼朋引伴，在灵家的院前屋后欢歌跳舞。好像对灵的一家表示祝贺。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起来了，把屋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灶台、饭桌擦洗得光亮光亮。然后开始做饭，火苗在火灶里乐呵呵地烧着锅里的水。水烧开了，奶奶又把它舀进热水瓶——孙女是喝开水的，不习惯喝冷水。

其实，灵已经醒了，因为早上有点儿冷，又没什么事，所以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一下微信朋友圈，大都是国庆旅游的酷照，还有晒娃、晒吃以及广告，而灵与别人迥然不同。灵在进行的是一项亲情乡情之旅。灵在想：我远嫁北方，工作遥远，对不住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叔叔们。有时，灵想过放弃在北方拥有的一切，包括丈夫和孩子，回来也不想结什么婚，好好的和奶奶爷爷在一起，过着宁静安适的生活。可是灵马上又教育自己不能这样做。当初奶奶爷爷把自己抚养成人，盼望的就是让自己长大走向远方，并成家立业。如今能够大学毕业，分配在北方某市工作，那是多少人都梦想得到的好事。更何况又有称心的丈夫，对自己忠诚，体贴，厚道，又有一个聪明、可爱、懂事的儿子。想到这些，灵又悄悄地窃喜着。并警告自己不能有丝毫对不起老公和儿子的杂念。我要珍惜、呵护好自己的小家，也要照顾和处理好与奶奶爷爷爸爸的亲情。

灵想好了，起来开心地和奶奶一起做家务。洗衣服，烧火、洗碗……

爸爸、爷爷、叔叔、婶婶去田里打谷子、捉鱼，奶奶和灵在家做饭、喂猪、养鸭。奶奶家还有一窝小兔，一箱蜜蜂。春天还有燕子。这一切对久久未回家的灵而言是既熟悉又新鲜，但更多的还是亲切。灵一边和奶奶做家务，一边认真地说：“奶奶，你和爷爷到北方去和我一起生活吧。”奶奶笑着说：“傻孩子，家里有那么多的事怎么办？你叔叔婶婶过几天又要到外面打工，他们的两个孩子谁来照顾？奶奶放不下他们，奶奶不去。”“那么这两天我带你和爷爷到县城玩一玩，到有火车的山城看一看。”奶奶迟疑了一下，说：“这要好多钱的。”灵知道奶奶也想去，就使劲说：“明天，我们去山城看火车，然后去看飞机，最后到县城的小江坐船。”奶奶高兴地望着孙女，脸上写满了幸福的微笑。

灵满怀希望，以为真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随后灵安心地像小时候一样，跟着奶奶，把鸡、鸭、猪、兔都喂饱了，把饭和菜打包盛在提桶、盆子，用背篓背到田里。给打谷子的爷爷、爸爸、叔叔、婶婶吃。到田里，灵也参加了劳动。卷起裤子赤脚踩入冰凉的泥水，白嫩的手儿握着镰刀割起了稻穗。这些都是灵小时后做过的事情，只是现在远离家乡工作，时间久了有点儿生疏迟钝。奶奶看见了，忙跑过来，要抢灵的镰刀，不让孙女做这些事。灵央求奶奶让她割一会儿，奶奶只好同意。但赶紧也拿镰刀来边割边照顾孙女。爷爷、爸爸、叔叔、婶婶好像都有这个意思，吃饭好快，也不休息一下就赶快过来，一起割稻谷。割完了再打谷子。田里的鱼儿在脚底下乱窜，叔叔和爸爸一会儿捉到一条，一会儿又捉到一条。天快黑了，一家人挑的挑，背的背，提的提，收获满满地回家了。

第三天早晨，灵有点儿累，但想带奶奶爷爷去看火车、飞机、坐船的愿望非常强烈。灵比谁都起得早，也化好了妆。只等奶奶起来。奶奶一起来，灵就催着，快换衣服，奶奶不慌不忙说，那也得先做饭，吃饭呀。灵觉得这样会耽误时间，说：“到外面吃。”婶婶也支持灵，家里有她料理，让爷爷奶奶只管放心去玩。爷爷起来了，爷爷性子直，直接说：“孙女，你疼爱我们，我们知道，我们身体不太好，坐车要晕车。习惯在家好好的，可到外面就不适应了。”奶奶也马上附和：“孙女，我也是，别看我在家还硬朗，可出了门，坐上车，就分不了东西南北，整个人变得松软松软的。我们还是安安心心在家里，快活一些。”

受过高等教育的灵，这时也无话可说了。一种亏欠的心情在全身涌动：奶奶、爷爷啊！以前我没有能力的时候，你们含辛茹苦养我长大，送我读书。现在我家业有成，想尽一份孝心，让你们有个幸福快乐的晚年。可是，你们的身体变差了，哪里也去不了啦。只能默默的在家里生活。这让我的心怎么安然？

今天，灵的心情很低落，不是因为没去游玩，而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次回来，是最后一次见奶奶和爷爷了。他们说的有道理，只要让他们快乐，在家里又何妨？他们身体安康就是最大的快乐。因此，灵又在家里待了一天，和奶奶掰玉米，晒谷子，洗衣服，做饭，养小猪，挖红薯……和爷爷护理蜂箱，打扫蜜蜂箱子周围的卫生，还用微信开视频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丈夫聊天。奶奶爷爷对着手机视频与儿子说着苗话和普通话两种语言。让儿子看奶奶家的兔子、小鸭、小猪、黄牛、和鱼……儿子很喜欢，很高兴，还交代妈妈一定要带只兔子回去。丈夫在一旁憨厚地笑着、看着，幸福和祝语尽在快乐的眼神中流露。灵一会儿看儿子，一会儿看丈夫，交代这，交代那。国庆七天假，来回的路要四天，在老家只有三天。灵在单位是能干和负责的人，她多想和奶奶爷爷相处再长一点时间，但又不想请假。

奶奶爷爷爸爸叔叔婶婶都知道灵要回去了。晚上又团聚起来，婶婶拿来一大包鸡蛋和花生，爸爸和叔叔打糯米糍粑，好让灵带回北方。奶奶和爷爷什么也没有准备，只是翻箱倒柜搜寻着灵小时候的相片，让灵保管。又忙着帮灵收拾衣物，再三交代不要忘了东西。灵偷偷地拉奶奶到一旁，把五百元藏到奶奶的口袋里。奶奶说：“我还有好多钱，说完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包小东西，翻了好几层，里面有一杳人民币，这些都是你以前寄给我的。”

第四天早晨，灵没吃早饭，收好东西，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走小路，走到山脚下通向山城的公路。那里是国道，车子多，村里的公路车子少又要绕很远的路。爸爸叔叔婶婶，一人帮助拿一件东西，送到山下的国道，又送到山城火车站。

奶奶，爷爷站在村口，目送着他们心爱的孙女离去，望着孙女上车的地方，还有山城所在的方向，久久不愿返回……

灵，负着千斤般重的身躯上了火车，眼睛看着窗外，心里有幸福，有难过，这种远隔千里的亲情，让人很无奈，又觉深沉美丽。灵想着想着，鼻子里酸酸的，眼眶不听话地噙着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