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蓝色的四姐妹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二十
以为和李雪的故事就此划上了终止符,可是命运终究还是安排了我们一次相遇。
九二年八月二十八号,我到L市送弟弟去上大学,回头在公交站台等三路车。虽然已经出伏 ,太阳却比盛夏还火。好不容易挤上车,车上却人如蚁群。那时的公交车没有空调,我攥着拉手,闻着无处不在的臭汗,看着安闲坐着的人们,心里愤愤不平。而司机每一个站点都要停,每停一次,又会挤上一些新人。
坐着的,在心里鄙视站着的;站着的,既恨坐的人为啥不早点滚蛋,又恨那些新挤上来的人为啥不赶下一趟;而好不容易新挤上来的,立即又和原先站着的人一伙,心态也出奇的一致。终于腾出一个空位,大家都去抢。抢到的人,心里立即开始鄙视站着的。这种公交车现象,真是这个社会的绝妙譬喻。
下了车,我还在想 “公交车现象”的社会意义,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那磁性的女低音是独一无二的:李雪在我面前,打着伞,汗水顺着面颊往下淌。
居然同车。她把伞给我,我们打一把伞紧挨着快步走进前面不远的人民商场。
冷气把身上吹凉爽了,背上还是黏糊糊的。
我问她怎么在城里,她说这次回来给王老爷子过生,明天返广东。
“老爷子还好吧?”
“老爷子现在跟大姐二姐他们。身体垮得不成样子,背弯得像骆驼,各种毛病都出来了。自己本来是老中医,也不注意保养。”
我有许多话要给她讲,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年时间,李雪也变了个人,眼窝更深,鼻翼上嫩芽似的生出几粒雀斑,眉眼之间,难掩憔悴。
问她晚上住哪里,她说东风宾馆,已经开好房间了。
我也在同楼层开了间房。晚饭的时候,和李雪去东坛井,找了一家小馆子,点了两份七星猪手,两碗酸菜豆花面。
碗是那种很大的土陶碗,面少豆花多。看她夹起一块豆花,我笑起来,她红着脸,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
“没你点的豆腐好吃吧?”我问。她终于笑起来。
回到宾馆,她打开门,让我进去坐坐。
开了空调,倒了水,我坐单人沙发,她坐床,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印镇山往事,和她在广东的经历。她现在在一家渔具厂上班,做质检。
“工作很轻松,就是有些老板不正经,总是喜欢说些骚话。我去冲个凉,你先坐。”说完就进浴室了。
哗啦啦的水声,接着声音变小,然后又变大,隔了一会儿又停了,又响起:应该是她打开水龙头,调试水温,涂抹沐浴露,冲洗泡泡。
我心烦意乱,盼望她叫我给她拿点什么东西。
安格尔的画。莫迪格里安尼。Vidan。蝴蝶骨?腰窝?这是那个时候我能对女人产生的全部想象。
听到吹风机的声音。
出来的时候,穿着紫色的睡衣,睡裤很短,边盘头发边对我笑。
“你不去洗洗吗?”我说我没带换洗衣服。她说脱在里面,放架子上。
浴室里很热,是她刚才留下的温度。水龙头是她摸过的,沐浴露是她涂过的,毛巾擦过她的身子,满屋子都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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