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圣母杯征文】文克成：她是怎样活到98岁的？——怀念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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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样活到98岁的？

2013年4代同堂的全家福，母亲时年94岁

今年清明节期间，我驱车100余公里，到乡下老家为所葬父母亲扫墓，并祭祀母亲100岁冥诞。

低头叩拜于墓前，母亲好善乐施的一幕幕在我心头重现，一时心酸，禁不住潸然泪下。

母亲出生于桃江县软桥村一户姓丁的佃农家，时值寒冬腊月，故名丁腊秀。

贫困人家买不起牛，母亲少女时期便带着弟弟背犁帮父亲耕田，因而养成了勤俭善良、吃苦耐劳的人格。嫁到文家，依然如此，老而不改。

2014年母亲95岁

30岁上夜校，摘掉文盲帽子

《三字经》曰：“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说的是宋代大文豪苏轼的父亲27岁才开始发奋读书。可我妈30岁才上夜校扫盲。那时我读小学，老师白天教我，晚上教我妈，母子俩同校同学，一到周日，家里“玻坡摸佛”(当时没拼音，只学注音符号)念个不停。

大约读了一年速成夜校，母亲脱盲，居然可以读报写字了，有报必读。直到90多岁，读报成了她一生的乐趣。她常常说，搭帮共产党，文化上我也翻了身。

有了一些文化，母亲就大大方方积极参加居委会的活动，因而被选为居委会的义务治安员。她经常要我用毛笔代写诸如“天气炕阳，小心火烛”一类应时标语，到处张贴。

那几年，我家墙上，贴了好几张奖状，那是对母亲做义务工作的表彰，虽然没有任何物质奖励，但精神富有，她视之如珍宝。

1984年 母亲时年65岁

跑遍全城，买红薯米救饥荒

上个世纪60年代初，发生了一场大饥荒。益阳虽是鱼米之乡，但因天灾人祸，城乡口粮不足，农民尤甚。什么糠饼干、蒿子粑粑、稻草粑粑、葛根等等，几乎都吃光了

还未到收割新谷时候。

乡下二叔实在熬不下去了，来到城里求我妈设法买点黑市红薯米救急。

母亲跑遍了益阳城里的大街小巷，终于在三堡接城堤看到有人在遮遮掩掩卖红薯米。一问是天价，她犹郁了一阵，一狠心把从父亲刚发的工资里拿出30元买了40斤送给二叔了。

1965年与二婶(右)合影，母亲时年46岁

1966年，我大学毕业待分配时，第一次去女同学家做毛脚女婿，女同学母亲见我穿着寒酸，甚感疑惑，问我：“你是独子，父母亲都有单位拿工资，为什么还穿补丁棉衣？”

我回答：“乡下穷亲戚多，隔三差五到城里来，或看病住院，或做小买卖，都在我家食宿。母亲都殷勤接待，从而花费甚多。”

益阳有句俗话：忍口待客。意思是宁可自己不吃，也要做好饭菜招待客人。母亲便是这种利人不利己的德性。

母亲晚年，不愿到长沙我家来住，说住这种单元楼房，左邻右舍不相往来，象关鸡一样，不如在益阳住老年公寓，有婆婆老老打讲。

老年公寓不开客餐，母亲给远道而来看她的亲戚一百元，叫他到公寓附近的小餐馆吃饭。一次乡下来了个近亲，提了一箱16盒装的牛奶来看她，她竟然把我先天给的400元零花钱全给了客人去吃饭。于是公寓的老人都议论：提一箱牛奶来，得400元回去，这样来的客真划得来。

后来我闻此言，对他们说明我妈考虑细致，乡下远道来看她的亲戚，来回要坐汽车、的士，所以多给一点钱。

只顾别人，不顾自己，这是母亲一生的为人。

1983年与侄女合影，母亲时年64岁

临近退休，去深山砍楠竹

1958年益阳市二轻局所属手工业作坊和工厂大发展，地处二堡汽车路的支农杂篾社招工，居委会推荐时年38岁的母亲招进了此社，她倍感高兴，终于有了工作单位。

母亲在支农杂篾社当篾匠，每日蹲在地上织铺舱晒垫。十余年后，十只手指头磨炼出老茧，连薄如刀锋的竹篾都割不伤了。

一日，社里组织年轻男女工人去桃江深山砍竹、肩竹下山。当时母亲已临近退休，她争着要去，领导劝阻不了，只好让她去。

在益阳市大码头乘木船过河时，母亲在船边洗手不幸落水。她不会游泳，即遭灭顶之灾时，一船工手拿竹篙伸到她头边，她死死抓住竹篙，被拖到船边救起来了。渡船靠岸后，她只好回家换衣服。

翌日，母亲居然过河乘益灰铁路的小火车赶到砍竹的地方上了竹山。

山上的同事们一见她来了，十分谅讶，问她为何硬要来。她说我快退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砍竹子，退休以后没机会了。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假语虚言，其朴素的言语表达了母亲热爱工作的深情厚意。

1984年在济南与二叔、三叔三婶合影

髦耋之年，为疯女人洗被子

1996年腊月，母亲年满86岁，她不愿到长沙来住到我家。我带她到益阳市中心一家老年公寓考察，无论地段、交通、购物、居住等条件皆佳。她住了进去，与老人们聊天甚欢。

可她勤劳惯了，闲得无聊，于是常常坐公交车回自己的家，打扫庭院和公共厕所的卫生，帮邻居做一些事，不亦乐乎。

某日，我从长沙来老年公寓看她，得知她回家了。我赶去一看，她在帮邻居一个疯女人洗被子。

呜呼，助人为乐者，有甚于此髦耋之妇焉？

任何时代都有善人、恶人，这是人的两种本性—兽性与人性所决定的。

人是动物，故而除了人性，也有兽性的一面。在一定条件之下，例如天下大乱之时、穷极潦倒之时、走投无路之时、交友不慎之时，人的兽性很容易暴发，欺侮弱小、偷盗抢劫、破坏公物乃至纵火杀人，无恶不作。

做了坏事、恶事之后，人的善恶两种本性就会斗争，随着年龄增长，人性上升到一定高度，为恶者就会自我反省、自我遣责。长此以往，心态不安、不平、不乐，就会影响健康和寿命。

与此相反，乐于行善者—排除伪善者、沽名钓誉者，真心助人为乐，心态平和、豁达、快乐，有益于健康长寿。这种正能量的穿透力甚强，甚至于影响到后代子孙。

我母亲其所以活到98岁，寿终正寝，是因为她一辈子与人为善，与世无争。

受母亲影响，近几年来，我在大门上长年贴了一幅对联，以勉励自己和子孙：

事能知足心常乐；

人到无求品自高。

作者简介：文克成，笔名文老愚，益阳桃江县人。1966年大学毕业，从事中学、中师和干部教育35年，曾任益阳师范副校长、湖南省中华文化学院党组成员、秘书长、教授，出版《统战艺术》、《永恒的智慧一一〈论语〉》等理论专著、合著数种，公开发表论文及其它各类文章百余篇。

图文编辑：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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