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讲,有道之人与失道之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图景,有道之人异于众人,而贵求食于母。接下来的两章,是展开叙述“求食于母”的原理和操作方法。第二十一章,讲“道”这个万物之母是什么样子,以及“道”如何孕育万物。第二十二章,则具体讲圣人如何“求食于母”。孔德之容,唯道是从【孔德,盛德也。言盛德者之容貌,唯道体之是从。盖德盛则近乎道,故其容亦似道也】【白话】孔德,指盛大的玄德。这句话是说,盛德之人和事物的“容貌”,都遵从于大道。因为德盛就近似于道,所以如果硬要形容它的话,盛德看起来就像“道”一样无形无状。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窈,深远也。冥,昏暗也。言虽无而实有,非真无也】【白话】窈[yǎo],深远的意思。冥,昏暗的意思。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如果用具象化的事物去类比和描述“道”,那么,“道”本身虽然没有实体的物质,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其中有象、有物、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言其精又非虚假,乃真实而可据也】【白话】这句话是说,道中“有精”也不是虚假的形而上的精神,而是真实且有根据的事物。自古及今,其名不去【道之形不可见,而道之名则常存,若果无其实,何以能常有其名哉】【白话】道的“形貌”不可见,但是道造化出来的有名之物却常存不息,假如“道”中真的没有实质性的事物,又凭什么能一直创生出各种有名之物呢?【注释】甫,有两个词义,一指开始,二指古代对男子的美称、尊称。《道德经》中经常以母、雌来指代道,以雄指代道生出来的万物,后面章节中说“知其雄,守其雌”也是这种用法。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道惟常存,故阅历众美而道不蔽,不然吾何以知众美之久而不已哉?盖以道体本如是,故知之耳】【白话】道在万物出现之前就永恒地存在着,因此,阅尽天地万物之美,而道却不会被遮蔽,不然我怎么知道天地万物在“道”的孕育之下长久地生生不息呢?这是因为道本来就是这样:其中有象、有物、有精、有信,而我以道为宗,求食于万物之母,所以知道这一切就像上文说的那样,就像十六章说的“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白话】盛德无形无状,无法形容,而只遵从于大道。道也无形无状,如果硬要像有形之物那样形容的话,就只能用“恍惚”这个词了。恍惚啊恍惚,而万象莫不出于道。恍惚啊恍惚,而万物莫不生于道。道深远而昏暗,但万物的精华和种子,却都已蕴藏在道之中。道蕴含的万物精华化生出天地万物,造化出了我们可察可见的有形之物。道无始无终,无名化作天地之始,有名化作万物之母,天地万物才得以精彩纷呈,生生不息。我是怎么知道万物的奥秘和世界的本质呢?因为我是从道创生万物的本源视角去看待这一切。
【道德经原文】绝学无忧第二十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
【白话】绝弃对世间伪诈之术的学习,世人才能保持天真而无忧无虑。以天道观之,应承与斥责,又有多少区别呢?美善与丑恶,又有多少差异呢?而世人普遍敬畏的法则,又有多少人能不畏惧?众人都已经无法笃守天道之中正,在人为规定的顺逆善恶之间,变得荒唐而没有止尽。众人都过得兴高采烈,就像享用隆重的“太牢”祭祀那样欢愉,又像春日登台览胜那样和畅。只有我一个人心境淡泊,就像一个刚出生还没长大的婴儿那样,对这一切都没有念想和欲求。我行走在这人世间,就像乘车在外游荡而没有归处一样。众人都过得欢快和乐,像有所收获的样子,唯独我郁郁寡欢,像有所遗失的样子。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卑下愚蠢的人,一副不谙世事、浑沌不开的样子。俗人们都以俗学俗知彰显于世,而我却独守大道,昏昏默默,不显于世。俗人们都对外物精明苛察,而却对外物没有欲求,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看起来沉静昏默,内心却像大海那样动荡寥廓,像疾风那样飘扬万里而没有止尽。众人在这人世间忙忙碌碌,好像大有作为。唯独我看起来顽愚鄙陋,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为什么我看起来事事都与众不同呢?是因为我不追逐外物,而是一直从万物之母的“道”中寻求滋养。
【作者简介】徐大椿(1693—1771),又名徐灵胎,晚号涸溪老人,江苏吴江人,清朝名医。他自幼熟读诸子百家,因家人多病,便博览医书,自学医术,成为一代名医。他十四岁研习《道德经》,历时二十年写成《道德经注》,而后刻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