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个故事——我也才恍惚过来

夜晚的云朵在做爱，它们交缠着想要结出一阵雨，强忍着的闪电发不出声。地上的人在看海湾轮船的船灯，太平洋在夜里靠岸，我终于抽尽了一段烟丝，为此我神晕目眩。

结束了一天长达十二个小时的会议，我憋不住的尿意，在我的呻吟下洒进便池。几十个时辰以前，我应当在别处撒尿。那会儿周围的黑影越来越浓，最后一丝绿意也从天空中消失了，夏天的温馨已被夜色的披露，蛙声开始共鸣。在春播耕种过的田地那边，太阳已经西下，河对岸高高的树林已经在幽暗的暮色中渐渐模糊。家燕轻快地在坪地上空飞来飞去，老人们吆喝着鸡鸭进笼，在外面嬉闹的小孩被大人带回家，还怏怏不乐。

可当我站在十四楼的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我仿佛被幽禁在世界的某一处角落。飞机挣扎出我的视线，我尽力同那些光亮搏斗，期间太阳终于沉没，赋予我一眼的黑色。窗户里倒映出我的影子，我们两个促膝长谈，这是一段漫长的对话。

记得临行前，父亲送我去车站。母亲前晚就准备好了辣椒腊鱼，装进箱子里，嘱咐我妥善保管，要是饭菜不合口就吃点。我背着行李，父亲跟在我身后，母亲就这样看着我走远。她的身影陷于人潮汹涌深处，时隐时现，我不得不得拼命在后视镜里的形形色色的身影和面孔中寻找她。心里慌张，又有不舍。

马尼拉湾的落日这样宁静柔和，像一卷遗忘在纸上的诗歌。我在接受自己已经离家的事实时，突然就很怀念家里的一切。但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在异国他乡生活时的海岸，美丽的河流穿越古老的城市和村庄，我为此不知所措望着窗外，犹疑着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我望向匆匆流动的人们，在暮光昏昏的街道上来来去去，落日映照着他们的脸庞，勾勒柔和光晕。流落过那么多的地方，走得太急，以至于忘记回头看看，原来我没有这样多的时间和机会来一一记得。那些看起来亲切又善良且独来独往的人，掉起眼泪来，能成一片海。

我也才恍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