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奇】封宇平：陶艺师之死

陶艺师之死

封宇平

城市大学的副校长王子娟是法院陪审团的重要成员，这天下午正在参加陪审委员会的会议，突然她的手机震动了几次，她的邻座，法官仇明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正是她的公公，本市著名的陶艺大师顾全。

不知为什么，王子娟就是没接这个电话。主持会议的司法局局长老王停止讲话，突然说起题外话来：“都说人老了，听力衰退，可是我呢，居然能听到年轻人才能听到的高分贝的声音，小王啊，有电话你就接下吧，不然老这么震动，大家听不到，对我却是折磨。”

听到老局长的牢骚，王子娟不得不拿起电话，出门去接，耳朵灵敏的王局长通过门缝听到她对电话里是这么问的：“是你吗？有什么事？”

不一会，听完电话，王子娟进来就向局长请假：“对不起，家里有急事，我先走了。”会议不怎么重要，缺席一人可以照常开下去，等她拿起包走了，仇明才向局长报告：“是她公公的电话，哪天，我要她送一件陶艺作品过来，您好好鉴赏一下。”

可王子娟讲电话的口气，让王局长有点奇怪，只觉得应该不是她公公打来的电话。

其实接到电话，王子娟马上就听明白不是公公的电话，是拿着公公手机的，自己的老公打来的电话，而且情况非常紧急，居然说他失手把老人家砸死了，作案工具就是一件陶器。

王子娟开车回到家，发现公公就躺在客厅中间，脑后一大片血迹，染红了地毯。陶器也砸破了，碎了一地，显然是一个凶杀案的现场，凶手偏偏是她不争气的老公。

她是个事业心强的女强人，正想走进政坛，去竞选一个区的区长，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现家属是凶手的案子？看到惶恐的丈夫，还有公公住院后，娶的护士小张，气不打一处来：“老人再糊涂，也不能下这个手啊，他是你亲生爸爸啊。”

原来陶艺大师出院后已经患上老年痴呆，慢慢不认得家里人，最近还神秘兮兮地要找律师修改遗嘱，还好律师提早通知了她，才没有改成。

顾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半糊涂半清醒的他居然偷偷雇佣了私家侦探，原来在医院散步时，看到墙壁上有私家侦探的广告，老头就打了广告上的号码，调查的对象就是想当官的媳妇，非要找到她出轨的证据，好让儿子和她离婚，把她赶出顾家。

今天合该有事，偏偏顾全的儿子提前下班，看到鬼鬼祟祟的父亲和私家侦探交头接耳，私家侦探递交了报告和照片，父亲也给了私家侦探一个信封，还送了自己的作品，一件很值钱的陶器。

王子娟老公等私家侦探离开，才质问父亲，发现所谓的调查报告附带有偷拍的照片，里面王子娟正和一男青年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他追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答复就是要让他离婚，家里的财产不能分给出轨的女人。

老公惊魂未定，但是痛苦地说：“子娟，我知道你不再爱我了，但我还是爱你的，我不希望在两会之前，影响你的事业，所以劝说过程中，因为气昏了头，随手举起陶器就砸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不经事，还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办？”

王子娟懂得法律，知道家里出了凶杀案意味着什么，她镇定下来，说：“你们报警吧，就说老人老年痴呆严重了，散步的时候没归家，先设法寻人吧。”

杀人凶手当然不希望东窗事发，于是和小后妈一起行动，用地毯包裹了老人遗体，在王子娟的指示下，先埋在院子里。顾家公子还穿上老人的衣服，模仿老人一个人散步的样子，走出家门口，路过一些早就知道的街道监控。走远了，才去单位换了衣服，打的回家。

一边报警寻人 ，发电视台和网络的寻人启事，一边按照事先的计划，在院子里修建了陶器展览室。顺便装修了客厅，掩盖了犯罪现场，一切恢复原样。她的计划就是等到法院宣判公公失踪死亡，她无意继承什么财产，她不希望自己的前途被老公影响。

小后妈也因为反正有遗产和每月的开销，又不用照顾老人，乐得逍遥。完全没有死老公的悲伤。

院子里的施工闹哄哄的，客厅的装修也很快，小展室修建好了，公公的作品都在里面集中展示，实际上，大屋里老人的痕迹在慢慢抹去。

心怀鬼胎的三个人，互不干涉，各忙各的。倒是他们家的动静使得法院陪审团的其他人心怀疑虑，法官仇明第一个怀疑他们家老人不是走失了。他们家附近的街道监控也没有老人更多的画面，看到走出去的样子，没有回来的镜头。走失前恰好是个双休日，老人没有按时出席文联的一个会议，市里的一个艺术展览本来要设立老人的作品展示台，由于老人失踪，也就不知道如何布展。

顾公子倒是很大方，他对展览负责人说：“我们家院子里有展览，你们可以要大家来参观。老人嫌家里冷清才天天外出散步的，一热闹了，或许跟着参观的人就回来了。”

公安局在请司法局王局长开会时，王局长对马局长讲了自己的怀疑：“王子娟开会时不接电话，仇明看见号码显示的名字是顾全顾大师，可她出去讲电话，却问是你吗？这哪是给公公说话的口气？我看，她公公走失的事件要好好调查一下。”

公安局的汇报也觉得可疑：“家里走丢了老人，还有心思装修客厅，修建展览厅，这家人总是透着古怪。”

去现场走访的警察回来后，也报告说有问题，怀疑那新修的小展厅下面有问题，或许老人已经被杀害了，埋在地基下面。

最后，公安局顶着压力，开了搜查证，带着挖机去了顾家，硬是把新修的展厅给拆除，陶器又堆满了客厅，但是就连地面混泥土都砸开了，挖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老人的遗体。

按说，得赔偿顾家的损失，给他家恢复建设展厅。

公安局马局长亲自上门道歉。王子娟本来在拆除现场就发了火，这下更不依不饶。她生气地说：“人大马上要给我投票了，你们搞这一出是干什么？”

马局长好声好气地说：“有人怀疑老人不是失踪，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动静是太大了，真不对起。”

负责调查的张警官也汇报说：“老人散步前吃了降压药，或许是路上出了问题，建议去殡仪馆查查无名尸体。”

马局长借发火给自己找台阶：“去查啊，回头找施工队，原模原样把房子建起来！”

私下里，他又指示张警官给老人手机打电话，虽然两次都没人接，这其实是一种警告，也是对持有老人手机的人一种骚扰，逼着他们立即处理掉这个手机。

毕竟有人在王子娟开会时，用老人的手机打过电话，仇法官看到了老人的名字。

施工队带着水泥车，进了顾家的院子，正要给展厅浇灌地基时，张警官却出现在现场，又要求施工队员挖掘地基，果然，打开地膜，地面微微隆起，还真的刚埋了什么。

才挖了不久，就发现了一只手机，然后是地毯包裹着的老人的遗体。原来，顾全后妻和顾家公子以为重建展厅，警方不会再来折腾，最显眼的地方最安全，就连夜转移了老人的遗体，以为这么一埋，一施工，就永远无法找到老人的遗体了。新建的小展厅就等于老人的坟墓，死了也能和自己生前得意的作品在一起，不也很幸福么？

马局长当即要张警官带走了顾家的三个人，要连夜审讯，查出凶杀案的真相。

王子娟自然从开会时接到电话说起，说电话里老公就承认用陶器杀害了公公，但没有说自己出轨被私家侦探调查的事，只说发现老人被杀，为掩盖事实，就配合老公，编造公公散步没回家的谎言，谎报老人失踪，目的是等自己职务确定后，再等老人法定死亡的时间到来。

而顾公子的交代却完全相反，他说老婆回家后，不知怎么和老人起了冲突，是拿沙发的抱枕把老人捂死的。后妈则没有看到两个人所说的作案过程，只是回家后看到客厅地毯不见了，老人没回家。

法医的检查发现，老人由于被埋在土地里，延缓了腐败，体内检测出镇定剂，但后脑并没有外伤，是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符合顾公子的交代，难道真是王子娟作案？

老人没有外伤，现场却出现了大量血迹，以至于王子娟认为老公拿陶器砸死老人是真相，要命的是没有当场验看老人的伤口，她想早点确定老公的犯罪事实，不能影响到人大开会。

张警官认为王子娟的口供是真实的，但只看到了别人布置好的现场，自己没有捂住老人口鼻，导致老人窒息。

经验丰富的马局长盯住了老夫少妻的后妈，她是护士，掌握着老人服药，而且这样的婚姻，除了老人的名气和财富，怎么维系婚姻？他觉得从护士这里打开缺口才是可行的。后妈只回顾了老人住院，自己的细心照料，被老人求婚，自己也想轻松点少奋斗几年，就嫁进了顾家。

老人发生老年痴呆后，她还是不离不弃，也获得了王子娟夫妇的信任。

案情分析会上，张警官提出：“按照夫妻两人的供述，矛盾的地方就是老人的死因，现场显然经过伪装。老人实际是窒息死亡，却被布置成凶杀案，查血液的成分，是动物的血液！”

果然在顾家的杂物间，发现一个二哈的笼子。二哈是顾家后妈为排遣寂寞，自己花钱买的，老人失踪后，二哈也不见了。

在院子里的僻静角落，发现一处翻过的土地，地下埋着一只死亡的二哈。显然伪装现场的，用的就是二哈的血，要杀死二哈，用的也是镇定剂。顾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从来没有杀过动物，杀二哈的是护士，杀父亲的时候只怕也下不去手。

为什么顾家公子要冒名顶替，充当凶手？而且一开始就选择欺骗妻子，只有一个可能，在发现妻子出轨后，自己也和后妈拉拉扯扯。遇到老人质问，后妈恼羞成怒。那天回家，老人本来服用了镇定剂在沙发上午睡，后妈突然使用沙发靠背垫子死死捂住老人的口鼻，造成老人窒息死亡。

顾家公子临机一动，布置了凶杀现场，还用老头的电话给王子娟打电话，因为自己不争气，自己的手机，妻子是不会接电话的。

张警官再次提审顾公子，顾公子翻供说：“捂死老人的是我，不是我老婆，他要我离婚，自己却给我找了小后妈，我老婆虽然瞧不起我，但我还是爱她的，不会和她离婚。夫妻之前的爱情，很多人都不相信了，可是我信，我是爱我老婆的。”

张警官揭穿他的把戏：“害死老人的不是你，也爱的也不是你老婆，按照常理，发现老人被杀，如果凶手是后妈，王子娟会兴高采烈地报警，因为你说是你，她才采取包庇你，编造失踪案。埋藏抛弃尸体，以免你被警方抓走。也不是因为爱你，是因为不能因为你杀人，影响到人大决定她的新职务。”

顾公子还是嘴硬：“我都说了，我是凶手，你们抓我吧。”

张警官话说道：“反之，如果是你老婆杀人，你后妈也应该选择报案，你以为你这是对后妈的爱情吗？可能你只是被一个贪财的女人利用了。”

在马局长亲自审讯的另一间审讯室内，王子娟也觉得杀人的不可能是自己的老公，但当时只想到不能影响自己走向更高的位置，没有去深究谁是真正的凶手。她自作聪明地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以不希望警方过度关心顾家案子，不希望警方太出力去寻找老人，看上去大公无私，其实欲盖弥彰。警方来拆展示室时，她还以为恰好是证明自己清白的行动，而事后重建，也以为是掩盖案子的最好办法，没想到，一切没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公公的手机，也是她要老公丢弃的，选择和公公一起掩埋，也以为是销毁证据的最好方法。

老人随着年龄增大，敏感的不仅是王局长那样的听力，陶艺家的公公，双手的触感很敏感，居然能感觉到她对丈夫的不尊重，感觉到她不着家找了外遇，也感觉到她不忠于家庭，甚至也不尊重公公了，实际他们的接触，就是饭桌上，给公公盛饭交接的一瞬间。怀疑儿媳，却没有怀疑自己的小妻子，送走私家侦探，随便送走的恰好是小妻子最喜欢的陶器。其实在她眼里，陶器已不止是陶器，老人死后，这些东西的价值将更超过现在的艺术品价值，是有形的遗产。为了保护自己的财富，实现财富自由，打破老人对自己过分严格的金钱管束，小妻子背叛了爱情，不，本来就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爱情选择嫁给老人的。如果不是老人过分严管金钱，小妻子享受不到老人财富带来的满足感，她是不会提早结束老人的生命的。

而所谓对顾家儿子的爱，只是老少婚姻带来的空虚和寂寞，怀春年纪的她怎么可能在老人那里得到幸福？而没有妻子的尊重，顾家公子也想找到一种安慰的自己的温柔，尤其是对老父亲的羡慕，甚至是一种报复的快感。发现后妈杀人，也还想保护她，延续那种爱情。审讯一开始嫁祸给妻子，还梦想出去后和后妈逍遥过日子呢。

拆房子，重建房子，地基的变动，揭发了老人失踪的真相，被杀害的老人总算入土为安。凶手也被抓获了，顾家公子和王子娟面临遗弃亲人遗体的诉讼，她的陪审团资格和监审员资格也取消了，不用说人大也不会为她进行投票，直接从候选人名单里消失了。

司法局王局长对自己听觉敏感更自鸣得意了，因为怀疑王子娟的电话，引发案件的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