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化:秋霜

秋    霜

辛化

题记:对镜数青丝 
外出鸡声里,归来月落时。
偶然闲歇间,对镜数青丝。
早上,在局门口,见小王带着女儿迎面走来,我招呼她:“小王,女儿这么大了?”“是啊。”她回我话后对女儿说“快喊警察爷爷!”小女孩很乖:“警察爷爷好!”“小美女好!”我嘴上应答,心里在想:一直以来还只听人喊过叔叔,今天怎么成了爷爷?看来真的老了?
人老与不老,首先是由年龄决定的,年纪大,自然老;其次与个人特质也有一定关系,比如皮肤白的人不显老,而长络腮胡的人就特显老。我皮肤倒是挺白的,年轻时有人夸我皮肤生得比女孩子还白,上大学时同学给我取了“白面书生”、“白贝利”两个雅号。只是,我又长一口络腮胡子,同事又赠我“马克思”和“波斯猫”两个绰号。
集两个相互矛盾特质于一身,我显老不显老,就完全取决于胡子刮得勤不勤,天天刮是“白面书生”,三天不刮是“胡子老馆”。我第一次去岳父家时因没刮胡子,听人悄悄对我岳母娘说:“你女儿读这么多书,怎么找了个老子牯?好像嫁不出去似的。”我第二次去时胡子刮了好几遍,听那人说话就好多了:“这回这伢子比上次那个起码年轻了十岁。”
说实在的,我当初在派出所工作时,每天警服不离身,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忙时两个月才理一次头发刮一回胡子,确实“白面书生”时少,“胡子老馆”时多。进局机关后,因“形象”需要,我每年得买几件好点的衣服装装门面,胡子也天天刮着,确实精神了许多,十几年过去,也没显老到哪里去。一些多年不见的朋友看到我还说:“哎呀!李所长,怎么越来越年轻了?”一些年轻同事的子女本来应该称呼我“伯伯”,却全叫我 “叔叔”。
办公楼一楼的过道上有一面警容镜,平时路过,我懒得理睬,今天却特意停下了脚步。嗯,左边鬓角添了几根白发,右边的眼袋有点明显,不过脸色还算红润,精神也不错,我边照镜子边想,还是呆在机关里好!
正意淫间,我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老大,怎么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人长得又不怎么样,居然还这么自恋?”回头一看,是L派出所的曾所长。“哪里,哪里?我这副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美女见了吓得哭的模样,哪有资本自恋。”“那你看么子看?”“嘿,刚在小王要她女儿喊我爷爷,我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哪个小王?”“不就是我师傅老王的女儿吗。”“是她啊。她不是一直叫你叔叔来着?她女儿是应该喊你爷爷的啊!”
“应该?还真是这样!你看我这一急,竟忘了小王本来就一直叫我叔叔的。”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最初在L人民公社工作时,常常跟着小王的爸爸下乡,拜他为师。其实呢,老王没比我大几岁,老王的俩个女儿也没比我小几岁,我称老王为师傅,老王又说我们是同事,坚持要俩个女儿喊我叔叔,搞得辈分有点乱。
“曾秃子,提起老王,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前几年,我在街上碰到他大女儿,她要儿子喊我李伯伯。我笑她,你小时候喊我李叔叔,现在升级做妈了,就和我平级了?你儿子得喊我爷爷吧?说得她满脸通红。”我在L人民公社工作一年多后,调L派出所工作,和曾所长共过一段事,见其聪明得早就绝了顶,就一直喊他“曾秃子”。
“人家小王是怕把你喊老了,哪有四十多岁的爷爷?”“我知道,我也是跟她开玩笑的。你说这人怪不怪?年轻时总喜欢装大,逮着比自己没小几岁的人老是要人家喊叔叔;现在年纪大了反倒喜欢装起嫩来,听到叫一声爷爷就不得了了;尤其是大家在微信上,几十岁的人了还一色的吓死宝宝,也不觉得肉麻。”
聊着聊着,曾所长跟着我到了办公室。“秃子,找我有事?”“当然有事。你好多年前就喊我秃子了,对吧?前几年,我去学校接儿子,学生们都对我说'爷爷好!爷爷好!’搞得我再也不好意思去了。我在派出所工作快二十年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级了,你们领导是不是开开恩,让我进机关来?”
“就想进机关,哪轮得到你?”我跟他随便惯了,就直言了“D所的张所长,他总该比你先进机关吧?”“你官僚吧,张所长比我还小一岁呢?”“张所长比你小?不可能吧,他看起来比我还显老呢!上个月他陪我去一村主任家,主任的儿子一见面就喊我叔叔喊他伯伯。主任的老婆来帮我们装饭时,张所长说要先给我装,主任说得先帮年纪大的装,她捞起张所长面前的碗就帮他装起饭来。”曾所长说:“他那是因为又秃顶又生胡子,所以看起来比我们更显老,其实年纪真比我小。”
“是吗?那J所的金所长总比你大吧?上次我笑他,老金啊,看你这一头白发,是不是小情人多了搞不定,把头发都急白了?他说,纪律这么严,谁还敢找情人?我是所长当太久了,急着调机关,可你们就是不答应,才把头发急白了。”“说你官僚你不服,金所长也比我小。他还有头发可白,我想白都没这本钱了。”曾所长叹着气,用一只手在他那秃头上摸来摸去。
“老金也比你小啊?看来我还真有点官僚。但这怪不得我吧?看你们一个个老气横秋的,好像都争着要当老大似的。”我说这话时装得有点委屈样。
“怪不得你,那也怪不得我们吧?谁也不想老得这么快!派出所的工作任务这么重,工作压力这么大,我们这些所长们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累得跟做牛做马似的,不老才怪!你要看着可怜,就帮着说说话,让我进机关来。”曾所长是真的觉得委屈。
“这事怕真的蛮难,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官僚?H所的王所长、N所的申所长、M所的姜教官年纪都比你大吧?S所的莫所长、B所的赵所长在派出所工作的时间都比你长吧?现在派出所正缺人手,你想进机关,没门!”我摊了摊手。“听你这么说还真没希望。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曾所长又摸起他那性感的脑壳来。
“怎么办?回去继续做牛做马!你先把工作搞好,有本事就参加下次的机关大队长竞选,不然,就排队等着。不过,我告诉你,机关也不是用来养老的,同样任务重、压力大。每次开会时,你不也都听到那些大队长们都在叫苦吗?”我有点认起真来。“也是,只怪当初入错门,警察这碗饭还真不是人呷的。”曾所长还是吊儿浪当的样子。
我严肃起来:“别发牢骚了,让人听见了不好。你安下心来,回去好好工作,工作搞好了,组织也会适当考虑你们的实际困难的。”曾所长看我较真了,赶忙改口:“我也只是敢在你面前说说怪话。仔细想想,我顶多算个准爷爷级人物。全局还有几十个近两年就要退休了的同志,这些真爷爷级民警不也同样战斗在第一线吗?我就不给你出难题了,去办事了。”
“嗯,你这样想就对了。”送走老曾,我打开手机,目光落到局里刚发的短信上:尊敬的领导,看守所某某民警追悼会定于明天晚上八点在局大坪举行,请你组织分管单位的民警按时参加。又一个被累趴下了的!我眼里噙着泪水,拨打起电话来。
【作者简介】辛化,网名笔架山菜农,邵东市公安局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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