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和卡夫卡:人生是一场疾病,从未被治愈
读卡夫卡,会觉得一种疼痛扑面而来,在骨髓,在血肉,更在灵魂。
《变形记》是卡夫卡的代表作,在他的所有作品中,这也是最震撼人心的一篇小说。
在《变形记》中,卡夫卡将人性揉碎了、将道德打破了放在我们的面前,没有亲情,没有道德,当然,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绝望,只是一片平静,直到腐烂的尸体被丢弃,直到这个世界欢笑依旧。
01
荒诞的开端
旅行推销员格里高尔,勤勤恳恳工作,兢兢业业维持小资产阶级的家庭生活,他要养活生病的母亲、破产后赋闲在家的父亲,还有年少不工作的妹妹,他租了漂亮的公寓,给他们好的生活,还要帮父亲偿还债务。
虽然带着沉重的负担生活,但格里高尔还想把妹妹送去学吉他,听见妹妹唱歌他就很高兴。
他在公司任劳任怨,就是为了维持那空有面壳的“资产阶级”生活形象。
一切就这么忙碌地进行着。
可是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甲虫。
面对如此巨大的不幸,格里高尔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他还想着要去赶早上7:00的火车出差。
故事到这里,似乎荒诞起来了。
然而,这荒诞还不够。卡夫卡还在不停地往里面加东西,酝酿着更大的荒诞,原本平静的生活,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面对亲人的不幸遭遇,格里高尔的亲人是怎么做的呢?
02
荒诞的守护
由于格里高尔很晚还没去上班,办公室来他家里,想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在这里,更加荒诞的一幕上演了,格里高尔的母亲对“领导”奉承、卑躬屈膝,不停地解释说格里高尔会去上班的,好像面前这个人,是在审判他们的命运。
其实说得也没错,格里高尔的工作,支撑着这个家庭的生活。没有格里高尔的工作,这个家庭可怎么办呢? 所以他们对于金主“领导”阿谀奉承。
然而,对于一直努力工作的儿子格里高尔,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那一边,格里高尔房间的门久久不曾打开,一家人开始着急了,妹妹叫来锁匠,试图打开紧闭的房门,房间里,已经变成大甲虫的格里高尔也在拼命打开门,然而,他那纤细脆弱的脚,要打开门锁确实不太容易,他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甲虫语言),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格里高尔受伤了,身体里流出液体(鲜血),门也终于开了。
屋里没有格里高尔,只有一只大甲虫,大家都害怕极了。公司领导快速离开,母亲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但没多久,他的家人意识到了,这就是格里高尔。
只是他们依旧觉得恐惧,也没有念及亲情就对格里高尔温柔。他们甚至不敢去看格里高尔,格里高尔如何对待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对待格里高尔的啊?
俄国文学家纳博科夫在评论中说:格里高尔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就是寄生在格里高尔身上的寄生虫,他们靠格里高尔养活,在格里高尔变形之后,他们还要吸干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点血液。
格里高尔多么善良啊,他没有为自己的悲剧难受,悄无声息地接受了自己的悲剧,纵然变为虫子,他依然在为家人考虑,担心自己吓着他们,担心他们该怎样活下去。
他躲在沙发底下,争取不让家人看到他,他在最低的尘埃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他最爱的妹妹,他的母亲,以及他的父亲。
然而,他的家人,这个小资产阶级的寄生虫们,并没有同情格里高尔,他们甚至厌恶他。
格里高尔最终被完全抛弃了,他真正成了一只甲虫。
他曾经最爱的妹妹说:这不是格里高尔,这是一个怪物。她请求处理掉他。
这只可怜的甲虫死了,在孤独和寒冷中死去。
格里高尔死了,在人性的荒漠中死去了。
03
荒诞的世界
格里高尔死了。
他的家人解脱了,他们决定出去旅游,用旅行来庆祝他们的新生。
多么冷漠啊,多么讽刺啊!
这冷漠又是多么的正常啊。
加缪评论卡夫卡说:“卡夫卡摒弃了上帝所谓伟大的道德、不言自明的道理、善良的心肠、前后的一致性,为的是更热切地投入上帝的怀抱。荒诞于是被承认,被接受了。”
作为文学史上最不可或缺的作家,卡夫卡一生,可以说平淡无奇,他一生都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司职员,偶尔写写小说,在他临终前,他还委托朋友焚烧毁灭自己全部的作品。
幸好,卡夫卡的朋友并没有这么做,否则,这么瑰丽和荒谬的故事,我们又到哪去看到呢?
对于现代社会人的“异变”,卡夫卡不是唯一的作家,梭罗、艾默生等作家,都在反抗这种人的异变,然而,没有人像卡夫卡这样,忧伤而温柔,残忍而善良。
在整个《变形记》之中,所谓温暖,都是带着残忍的。
格里高尔的公司,是一个毫无温暖的公司,里面提到公司的时候,格里高尔都是充满恐惧,而且是处于一种被压榨的状态,当然,这种压榨是自愿的。
格里高尔的家庭,在格里高尔变成甲虫之后,他们也充满希望,然而,他们的希望是,格里高尔会好的,他能重新工作的。
多么冷漠而奇怪的世界啊!
04
人生是一场疾病
卡夫卡出生的时候,正是狂人尼采高产的年代。
卡夫卡童年的时候,尼采却疯了。
等到卡夫卡少年的时候,尼采死了。
卡夫卡(1883-1924)是世纪转折点的人,世纪之交、战争肆虐着这个世界,金钱对人的腐蚀,也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尼采说:“上帝死了”,他是在说人们的道德的丧失。
在卡夫卡之前的梭罗、艾默生,也是看到了人的异化,人们追逐金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是在追逐金钱的时候,却忘了怎么生活,渐渐沦为金钱和名利的工具,这是一种悲哀。
卡夫卡也看到了人的异化,看到了生活的悲剧,但是卡夫卡平静地面对这些悲剧,接受命运的不公平。
这悲剧,并非仅仅只是格里高尔,还有许多,把自己异化为工具、异化为怪物的人,这是自我缺失的悲剧。
与卡夫卡同时代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作品里,也一直在探索人的觉醒,那个时代是一种疾病,然而总有人试图治愈这种疾病。
然而,那些试图治愈的人里面,不包括卡夫卡,卡夫卡从来没有想过为世人找到治愈之法,他要世人看到这生活,然后自行选择。
卡夫卡就像一面镜子,他让人看到自己的疾病,甚至是看到世界的疾病,然而,没有治愈之法,他只是让你看到,然后接受。
这就是卡夫卡,温柔而残忍,当然,连他自己也生活在这充满疾病的世界中,至死都不曾愈合。
他的作品流传下来,成为一座座丰碑,这疾病和伤痛,一次又一次被挑出来:这是一个充满疾病和荒谬的世界,荒谬不会消失,疾病也不会被治愈!
对于这充满疾病的生活,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疾病去生活!
文|帝小羽,我从山里来,欲回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