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人儿
小幸人儿本来不叫小幸人儿。她小时候长得极小,但团团乎乎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大家都说像个洋娃娃,家里人就都叫她洋娃。
洋娃小时老得大病,一次心脏大手术几乎让她爹妈破产,好几次被医院通知病危进了重症监护室。大家都说这么个小人儿,咋这么命苦,遭这罪可啥时是个头儿。人们总是向他们家投来无比同情的目光,也有人劝洋娃父母:“这个残了,送福利院吧,再生一个。”
洋娃父母就很生气,怎么说话呢,俺们可不是残疾。其实洋娃不发病时,能吃能喝的,看不大出别的来。
有一天,小姨父来家里串门儿,临走时掐了掐洋娃的苹果脸随口道:“洋娃,姨父带你溜溜去好不好?”
她瞪大又黑又圆的眼睛:“真的呀,太好啦!妈妈快帮我穿鞋!”
小姨父马上意识到这随口说说的话给小孩子当真了,又不好改口,只好苦笑着抱起她出门。
六月末的天气,山里的中午还是热起来了。这里地处长白山区,风景如画。但天天看画,相当于天天吃香菇肉馅的饺子,吃腻了,人们早不拿风景当画了。
镇上最繁华的步行街在周末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铁,人们成了被吸来的铁屑,牢牢粘在街上。卖小吃的、卖两元日用品的、卖打折衣服鞋子的、卖玻璃镯子的、卖旧书刊的、卖茶叶的、卖各种山货的......恨不能把摊位都摆到街当心来。算命的、摆棋局的、卖小猫小狗的,将商场台阶都挤得满满的。吆喝声、音响里的音乐声以及某个商场搭建的露天舞台上演出的歌声,将整个街市再变成一口沸腾的大锅,人们在这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各取所需,也算娱乐。
小姨父抱着洋娃路过一个冷饮棚,她指着冰柜喊:“小姨父,我要吃三色球!”
姨父把她放到椅子上:“什么三色球,你买彩票哪?”
冷饮棚的售货员乐了:“就是冰淇淋嘛,一个白一个粉一个绿,不是三色球么?”
一盘三色球被洋娃用小勺子一勺一勺慢慢悠悠送入小嘴里。小姨父东张西望,他从来没带过小孩子,自己家孩子都很少抱,他也很少到街上来。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中了什么邪了,整个儿都不对,哪哪儿都不对。
吃完了一盘,洋娃又吃了第二盘。第二盘三色球吃光了,小姨父要带她走,她不肯,又要吃第三盘。小姨父一边甩钱一边说:“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行了,我晚上还有麻将局等着呢!”
她不管,就在那里吃,有时还闭闭眼睛,表示自己很享受。
差不多有近两个小时的光景,小姨父在那里看着她没完没了地吃,他的耐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期间小姨打来电话,问小姨夫干嘛呢,他说抱洋娃在街上玩呢,小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这么有正事?”
终于吃光了第三盘,洋娃抹抹嘴,伸出两只小手让小姨父抱抱。小姨父站起来,一把抱起她,才转身,发现前面是个彩票站。
洋娃搂着小姨父的脖子,将脸蛋儿蹭到他胡子茬上去::“这是个彩票,要买要买要买嘛!”
小姨父被她蹭得直痒,就买了两张,也没特别选号儿,随机打的。人家告诉他晚上七点开奖,还祝他中奖。他笑笑,哄孩子玩的,还当真能中?
晚上七点,小姨父因为错过了牌局正在家喝酒,也不知怎的把电视转到了开奖那个频道,端酒杯时心不在焉地看上一眼。
号码全部出来时,他发现其中一张彩票竟然特喵的是头奖!不能吧,让老婆使劲儿掐自己,再掐,对,狠狠掐。艾玛,疼得狠,哪里是做梦?赶紧打电话给洋娃家,说咱家生的不是洋娃,是个小幸人儿!
头奖缴税后还剩五十多万元,那年月可是笔巨款。小姨夫家做买卖从此有了本钱,他还戒了麻将,专心研究彩票。打麻将输的多赢的少,彩票一张才两元钱。他后来也的确中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奖。洋娃从此也就不叫洋娃了,大家都叫她小幸人儿。她常被亲戚邻居借去抽奖,其中就有那个劝洋娃父母把她送福利院的那个人。洋娃去抽奖,虽然常常是小奖,但还从来没走空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