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编制的老师》（小说）||作者：刘新焕
《当代文学家·2020·金秋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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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第76期，总第156期
··园丁之歌··
没有编制的老师（小说）
文/刘新焕（陕西）
……唉！你叔你姨，你们问我那男人有啥故事，给你们咋说呢？咱前辈没烧高香，这辈子才嫁给了这么一个书呆子。
常言道：看戏看旦，瞧人瞧面，吃蘸水面凭蒜呢。咱那男人，看上去没样儿，瞧容貌没劲儿，要本事没本事儿，干啥的？山村教书的，还是个临时的。这不，就在咱这山里面。因为那年跑外面念书，没考上大学，他回村后，正赶上山村里缺老师，眼看开学了，外面没人来。我们那里山大沟深，寻不下人来上课，村上就动员让他代几节课。没想这一代，就丢不下了，一直到结了婚，到现在，他还继续当这个临时老师。
教书就教书，人家越教越灵，可我那男人书越教越不灵醒。不是咱舌头乱嚼，嫌枣儿有核核，鸡蛋没把把。他那书呆子，是上不到席面上来的人。
说来也够可怜的。学校开始在家门前，后因娃娃少，几个学校合在一块，搬到镇上，离家有点远，要走好一阵。以前每周周末他摸黑回来，没呆两天，带几个馍馍，又要连夜赶回学校，第二天给娃娃上课，早晚泡在学校，为那几个钱，还不如我从鸡屁股掏的蛋钱多。家务、农活，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他也从没有正儿巴经给我干过。近两年又开什么课外网上辅导班，引进外面重点学校的课程，连节假日也贴上了。
就说上次礼拜天回来，让把家里那头猪卖了，猪肉涨了，原指望拉到镇上集市上，有外地人跑来收猪，能卖个好价钱。一上午，谁想那书呆子把猪拴在猪市背街处，人蹴得远远的，怕谁看见似的，死要面子撕不开腔，要不是我去，猪能卖了？猪贩子能给掏个大价钱？就这本事，这能耐，我上次去学校，给拆洗被褥，一些家长见了我，还一个劲说他好，我也不知道他好哪里去了。
结婚快十年了，两个孩子都像山坡上高粱杆一般，“呼呼呼”长高，他到丈人家的次数加起来，还没两个孩子的岁数多。每年过年，人家都要走亲戚，回娘家，我很想与他一块去，他却象挨刀子一样，推推拖拖，说山里路太远，说时间太紧，说人太忙，摆一大堆理由，让我自个儿领着娃娃去。
去年过年是逼着领着他一块去的。丈母娘见女婿，前院后院捉母鸡。母亲忙了一大阵，做了一顿鸡肉清汤臊子面。客坐了一屋，只等开饭，那死鬼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打电话信号有一阵没一阵，好容易打通，却关着机。在家周围前前后后找遍了不见人，你说这象走亲戚吗？牛吃马莲——把人丢（揪）的响呢，我的面子被他丢尽了。下午快离开娘家时，却见他从一辆客车上下来，当时我鼻子能气歪。事后才知，他是到一个学生家里去家访来。原来这个学生学习很是优秀，前一阵子听说这个学生的父亲在山上把腿摔断了，这个学生就突然不来上学了，并捎话说家里困难要退学。我那男人一听觉怪可惜，这次走亲戚，打听到这个学生家离我娘家不远，在山沟那边。他就利用走亲戚的空闲时间，早上一吃过饭，就去学生家，想动员让这个娃娃继续上学。山里路，说是只隔了一条沟，但走起来半晌不见得能到达对岸。这不，娘家待客把锅都打摭了，把汤都倒了，把猪都喂了，他这个人才蔫不唧唧回来了。你说，遇上这样的男人可恶不可恶？气人不气人？
后来，听说要考什么试，还要评职称，弄好了可转成正式教师，成公家干部。我也说不准，反正说是工资会像酦的豆芽菜一样，“噌噌”往上冒，会涨得老高老高的，我以后还会搬到县城里住，让娃娃在城里念书。那周考试回来，他肩膀上放不住个纽扣子，见我吆蝇似的，围着撵过来，走过去，大嘴咧着，大牙露着，“嘿嘿嘿”、“嘿嘿嘿”，笑着乐着。一看就知道考的不错。可往后一等，没个信儿，再等，没个影儿，问他没话，只是说上面给的名额太少，没弄上。从别人嘴里才知道，那考试，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只是走个过程，人家早已把人偷偷确定了。这不是明明日弄人么？有人私下对我讲，让他有空到上面教育局跑跑，活动活动，说不跑不动，原地不动，干的再好，结不出成果。可他那人，被书教的呆头呆脑，从不过问这些。死心眼，一个劲儿只顾教书，真不知他买麦草烧蒿子，图的哪家的烟气？
你叔你姨，你们不知道，现在农村可不像以前，干啥都要钱。手没钱灰呢，灯没油黑呢，干指头蘸盐可不行。特别是咱山里人，挣钱路窄，手里缺钱的时候多，想干个啥，干急没办法。这山里的学校，缺这少那，待遇本身就差，作为划在吃公粮外面，一个编外应聘的老师，跟咱农民上城里打工一个样，出力大，没油水，干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钱，老鼠的尾巴肥不了。
那天，娃他舅来，给寻了个活，让他别干教书这事，跟他们建筑队去城里当帮手，一年可挣十万八万。等以后有钱住县城里，干啥都会方便。
周末，我一直等到鸡上架，他才进门。老远人没到，那旧摩托车“吱吱呜呜”有气无力的声音，把我的心撞得痛痛的，也更坚定了我的主意。
吃过晚饭，我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了八笸篮、九簸箕，那书呆子就是不听。礼拜天我把他堵在家里说到黑，还是水泼不进。他一大堆理由，说老师正缺，说带班离不开。
呀呀，你听听，腰里别个死老鼠——还强装了个打猎的。那半斤八两，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就说离了你，梢马就不架辕了？红萝卜就不上席了？到底丢不开学校的啥？要不是怕隔壁两邻笑话，我非摆开，放门上说说，撕开脸面，在村上闹闹，让大伙都知道。
不去也得去，由了你了。
次日被暴雨惊醒，看时天已大亮。用手摸摸身边，用脚蹬蹬炕那头，都没有他。墙边桌上书本不在，大屋里间两个孩子也已去学校。
乡里人说，能找白胡老大大，不找石猴耍娃娃。嫁这样的石头人，和这样的人过日子，把人能气死。我又气又怨，脸黑着，心烦着，埋头盖被子，在家里躺了一天，越思越想越着气，在下个周末到来时，收拾东西，领着娃娃，回了娘家。在娘家炕还没暖热，就有人捎话来说我男人住院了。我七魂吓走了六魂，搭车到县医院里才知道，原来他那天一大早没骑车子，天没亮就冒雨往学校赶，路上滑了不知多少跤，人也被雨淋得有了病，上课时晕倒在讲台上……
教师节时，学校给他戴上了大红花。他的事迹上了县广播，上了县报，他也光荣地被转为正式教师。村上人还从微信上找到他的先进事迹和佩戴大红花的照片，一一转给我。县上记者来我家里，在地里找见我，了解情况，说他告诉人们，家里全凭我支撑，才使他一心能扑到教学上。把我拉进去，一块进行了表扬。并让我以后继续支持他的工作。我一听，脸红得滴血呢。
呀呀，我的神呀，摊上这么一个先进，咱还有啥说的，全力支持呗！
你叔你姨，你们说呢？……
2020年9月1日于西安
作者简介：
本名刘新焕，笔名：刘新。党员，大学本科，学士学位，正高级政工师。为陕西省总工会工运理论特约研究员、陕西省企业报新闻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与别人合著《此情谁知晓》。在全国、省、市各种征文中共有53篇论文和30多篇小说、散文、杂文及新闻稿件获奖。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中国作家》《延河》《中国青年》《首都文学》《大河文学》《西北作家》《齐鲁文学》《中国乡村》《三秦文学》《西北 大秦文学》《陕西文谭》《秦岭文学》《陕西日报》等报刊杂志和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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