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实的种粒深埋人心

新浪微博上有一个叫TONY美食小屋的人，每天早上发美食。是真美，从色彩到形态，从食器到摆盘，无一不精致美观。而且人家还是一个小男孩儿的爹，是个中学外语教师，真是气死人的参照。读书群里的村长，烧饭时甚至全程视频，单为让我膜拜一下剁椒鱼头和鲫鱼豆腐汤的作法。作为笨手拙脚的煮妇，我常常绝望到不知做什么可以喂饱那二位爷，不是大的不吃，就是小的不理。

然而另一方面，我同时还是这世上得万千宠爱之人，学生们无条件地爱我。毕业后远在天涯海角，他们用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表达爱。

铭阳的QQ签名是：“远方的郭妈妈，节日快乐。”而且我是在好几年后才看到的这个签名。

每年秋天，我都会收到两箱水果店寄来的烟台苹果，而至今不知寄件人是谁。

我还经常被通知去取五花八门的珍奇。于是，小雪的延吉冷面牛板筋肚筋锅，盐胜雪的辽源花市咸菜辣椒油，目寻芳的黑龙江克东腐乳，大阳仔的通化红酒，大豆的长白山蘑菇蜂蜜木耳，叶子亲手做的辣酱和煎饼，大黄莹手作蓝莓酱......浓情蜜意，点石成金，一天天丰富了我家的餐桌，让我刹那间有如得到神助。

小葱曾不远千里从白山背来一盒火山岩稻米，尤令人擎不住那份柔弱之手上的深意。远道无轻载，她背着这盒米，中间还要转一次车!精美的盒子一直放了好久，我都不忍打开，及至怕放成陈米，才在一个早上煮了粥。

稻米由吉林省东南部，国内最大的火山口湖群大龙湾和三角湾多孔火山岩水灌溉，虽然舌尖上感觉不到它的多种矿物质和微量无素，但那种糯软绵滑，清香细密，只是白粥就足够甘美。“稻米流脂粟米白”，我想到了杜甫的这句诗。唐代当然没有转基因，更没有化肥农药，都是有机稻米。不过南方的籼米太滞涩，东北人实在吃不惯。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好吃，于是做成米粉米线。好的米，果然是像有一层油脂在米粒上，是米的精华。

大爷小爷，因这粥的香，配上新烙的发面饼，在阳光明媚的早上都心满意足。由胃到心，我自己身体里的这条小路也暖暖的。

然而我实在不知道，孤僻如我，愚笨如我，缘何得到这无尽爱。想来不是纯粹职业原因，我只是额外得到了这世上最美的眷顾。他们都已经毕业，大多是外系的，我并没有教过。并且由于改制，被迫离开讲台，他们与我不存有任何利益链接。他们让一个懵懂的偶然闯入者，在相对纯洁的象牙塔里，有幸领略到这世上极难得的真情。这样一种真实存在，让人动容。这份真情，我不知要怎样记取，只是被时刻督促，要把更多的爱反馈回去。我和先生巫森去参加小葱的婚礼，全程噙满热泪，觉得是我自己在嫁女儿。

一个闺蜜的侄女考上大学后，同学聚餐，请了所有科任老师，偏不请换一次座位就得送五百块钱的班主任参加。

某次同学聚会，有人说要请老师来，有个男同学说：“唔，老师要来我就不来了。”我问他原因，他说老师势利眼，那时他家子女多条件不好成绩还差，老师伤他太深。

另一个女生马上接口说，老师看不起人，一次一脚就把她踢教室角上的煤栏子里去了。

这些都让我如履薄冰，并且可能真的在某个学生的心里，我是个恶角色。不是仅仅职业的光环就能赋予一个教师应得的荣光与爱戴吧，一定还有别的我不尚不能知晓的缘由。

所以，无论有怎样的磨折与冷遇，因这额外的偏得都令人心存感恩。它们其实是学生颁给老师的勋章。这世界就是这样，所有被剥夺的，都会被加倍偿还。即使有时似无所体现，其实也有结实的种粒深埋人心。你可以为它歌唱，也可以一直沉默。

我选择歌唱。在一切的感伤或喜悦里。在一切的寂然或热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