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散文诗群作品选 | 《湛江科技报》第1394期 南国散文诗第49期

本期上版作者(排名不分先后)：何敬君、韩嘉川、张晓林、张  毅、王亚平、曲全胜、王忠友、邱雨秋、金小杰、李付志。投稿专用邮箱：[e-mail]

海  南（二题）

何敬君

窗外，树丛密不透风

窗外，树丛密不透风

榕树、槟榔、垂枝罗，椰树、芭蕉、断肠草和愈伤树

这倦怠的深井，在这热带的冬季

罗织的树丛与悬空的阳台之间，是雨

雨垂落着帘幕，疏疏密密地垂落

我的目光，在鼻子尖儿上一圈又一圈地踱步

我听不懂异乡的鸟鸣，看不到歌唱的它们

只隐约感到密叶中的精灵，都警觉地无规则地跳跃

我带不来因凛冽而清爽的气息，它们羁留在北方

在北方，聚拢疏离的雪或浓浓的雾

窗外那棵最高的树，因看到了远方而孤独

它收拢起枝杈，往上长，只能往上

携着厚厚的伤痂，往半空探去

雨停下时，太阳也会离去么？

低矮的树丛总是暗成深不可测的黑影

在阳台之外，万物凝滞

分界洲岛的短暂时光

日光下，一只半熟的芒果，一枚青槟榔的壳

波涛中，一片飘落的菠萝蜜的叶子

几万年的风蚀里，几千年的神话里

赋予“分界洲”的名字，一座小岛

有了这个或者那个意思，我于是获得一段恍惚的愉悦

眼前的，来时的，去时的

时光已相分隔，像在时间的某个中间点悬浮

海天在遥遥的身后交汇，天海在茫茫的身前相接

北望，云涌如雪峦；南眺，晴空如旷野

波浪从各个方向排沓而来，我分不清那已逝去的和正涌来的

小岛在泱泱大水里，拧成一个漩涡

我漂泊来这小岛，自前后，自左右，交结到某处

我就要返回，回到界线模糊的生活

从来的路上，向前走去……

何敬君（1957—），山东即墨人，笔名老河。著有散文诗集《从五月到五月》《谛听：阳光走过大地》及诗集、散文集多部。

开凌梭的旅程

韩嘉川

那条鱼在案板上，血水在滴，身体在抽搐。

祭春的牲礼供养过了，领受的龙王报以微笑；

冬日的潜伏者迎着凌汛，在渤海湾缓缓袒开隐情。

渔网早已撒下，点燃一支骆驼牌香烟的渔夫，在等待

鱼的苦楚渐渐融化……

黄河的冰凌裂开嘴唇，以坚硬的口吻朝向大海。

而一场早春的雪花飘过，偷窥的眼神一样在窗外闪烁。

加冰的葡萄酒与坚硬的鱼血，在杯子里同黄河的浑浊讲和。

北风猎猎，挽起缆绳的手上，皲裂的口子也像有话要说；

点燃一支骆驼牌香烟，等待痛楚渐渐融化……

案板上的开凌梭，用一个冬天的潜伏叙事，鳞片记录着冰的足迹；

而风的手依然在雕塑白浪，并搓乱渔夫头发塑造以漂泊的形象。

鱼已上岸，做一年好运的征兆；春雪的媚眼儿喻示春暖花开。

一根系缆桩系着风系着冰凌的痛疼和渔家生活的福乐。

哦，点燃一支烟，点燃等待。

注：春节后在渤海捕捞的第一批梭鱼，带着冰凌；潜伏一冬的梭鱼迎着入海的黄河开凌的汛息醒来。在立春到惊蛰期间的捕获，兆示渔民全年的运程。

韩嘉川（1955—），笔名肖汉，山东青岛人。著有散文诗集《海角，亮起了渔灯》《蓝色回响》，散文集《阳光海岸》及纪实文学多部。

眺望田横岛（外一章）

张晓林

岁月蔚蓝。

海，静如荒原。

我在岁月这边望你，田横岛，就像审视——

一段历史……

岛上有碑，有凛然风骨；一个王朝大剧，像树，枝叶扶苏着——

一部《史记》，生猛鲜活，淋漓着春秋况味；

越过千山万水，千年万年，那些故事，那些人物，依旧鲜活如昔，

就在我们身边！

望着你，田横岛，就像在读一部青史，然后，化蝶似的，飞起，

看天下大势，你来我往，风卷云舒！

走进雄崖所

这个下午，有土地的温热，袅然上升。

雄崖所，每一块方砖，都穿着明代肤色。

此时，乡野间夏日葱茏，秋毫无犯。

没有烟火，不是要塞，它是历史，一个名字，或一个句点，一个逗号，如此，而已。

没有 惊呼，没有审视的目光闪闪。一弯新月，看着剑戟如水，除此之外，无有，其他。

这个下午，很静。

年长日深，雄崖所，你体内的寒凉，想必越来越少了吧！

张晓林（1965—），山东即墨人。作品散见《星星》《散文诗》《山东文学》《青岛文学》等报刊，收入多家年度选本。

消失的船队

张  毅

自海面升起的船队，在与太阳相反的航程里。

鱼形花瓶，波斯人的眼。往事吃水很深。

风暴中心，船队像战士的队列：庞大，宁静。

失传的玉器被制成手镯，倾国的美人黯然失色。

一支船队在风暴里能走多远？我结网的手恐惧不安。

我的心是一只铁锚，发出冷峻的声音，瞬间穿过了大海。

船队以落日的速度沉没，如同我从童年返回海面。

如果将沉船与上升串在一起，中间的历史被白雪映照，

东方是一串失落的珍珠，被海盗搁在神的瓷盘上，

没有一只手将它取回。一切极为相似：海和花园。人与动物。

你躲过风暴却遇上天火。

海水上升，波涛覆盖了大地，我童年抛出的缆绳，至今没有着落。海的幽深是鱼的眼神，告诉我的。

多年后，我仍能看清那些水纹。

清晰的水纹，刻在心灵的岩石上。

我从海上归来，

关于船队的消息，我只字不提。

张毅（1958—），祖籍山东高密，现居青岛。著有诗集《幻觉的河流》，散文集《迁徙的鸟》等。

起   航（外一章）

王亚平

如果我撩起神秘的光环，那么：

威严的紫袍伸出五千年的根或吸管，仍抵不住风化。先是青苔的蚕食，又有荒草爬上高墙，扭动得意的迪斯科。倾斜的皇冠，渺茫的锦辉流逝。

黄河，古驿道，长城的血脉穿起全部的昨天，几多更鼓，几道虎符。缓缓的冰川纪，冻结了沉重的台历。一头孤傲的狮，游荡。

唢呐和箫，牛角与羌笛，摇落无数彩色浪漫曲，一带长风，一片平川。考古家步入暗红的沼泽，声声概叹便是带箭的雁。心绞痛。就让库房的角落寒冷吧。

哦，船长，轮到我们组装舰队了。每只铆钉也是短暂，而水手的船舷长青。

如果只是大潮，那么船长，启航吧！

流动的蜜月

巧克力，可口可乐，是陆地的甘美，而船舱却如体味命运的咸涩。浪峰与波谷，斜吹的风。灭顶般的，眩晕！海底的大裂谷，把一切的锚链都囚进短暂，斩断了呼救。

莫哭，我知道你痛苦，而人生就是这样。握紧我的手，稳住舵轮。飓风和雷电都可能伏在夜路旁边，还有赤道线榨干水分的白光。

既然结伴远行，既然别了港湾。

如果罗盘失灵，北极星也不会抛弃我们。为了这蜜月混着泪水的漂流。

那遥遥的彼岸。

王亚平（1959—），山东青岛人，祖籍山东威海。著有散文集《悦耳的鸽哨》等。

致船姑（外一章）

曲全胜

船歌，是你四季的水溪。

水上的风，扯起你篮布衫下飘动的衣角。

拱形的古桥，一架石头的弯

月。

月牙桥下的水巷，船姑驾船往返悠悠而过。

江南。石板路。石阶青青。

水把船从巷头送到巷尾，船把柴、米、油、盐送上了水上人家，船姑把乡愁从春摆渡到秋。

乌蓬。绳索。船桨。

船姑用腰肢扭开了春深幽情的水 巷。

西湖吟唱

不把西湖比西子，西湖也水肥。

西湖的春是梦中柳色的扁舟，采莲的女子，一杆打下去，藕出污泥而不染。

西湖的夏是白堤柳色的衣袖，盘旋的水鸟，一个猛子扎进湖底，游客的目光也湿漉漉地清凉。

西湖的秋是湖中浸泡的三坛，坛在水中，像秋天里三株成熟了的谷物，没了言语，白天肩负着太阳，夜晚临风着秋月。

西湖的冬是湖畔洁白的宁静，一览无余，萧瑟的冰雪覆盖着湖面，如素裹着的睡美人，逸远的静雅。

不把西湖比西子，西湖也美人。

曲全胜（1961—），青岛崂山人。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诗文集《红山谷》《船梦》等6部。

嫦娥奔月（外一章）

王忠友

被逼无奈。你飞进月宫。

深不见底的孤独，缺了又圆、圆了又缺。即使你有飞天的本领，天地也不能往返。每个灵魂，注定会遇见同病相怜的另一个，战栗在寒窗的兔子和你相互取暖。

距离并不遥远，抬头就望得见。痴情后羿，不露声色，夜夜为你点灯，驱寒。

一个男人，不动声色。被砍的树，已快枯掉。几朵不怕冷的蝴蝶，停顿在低低的枝上。

三万里冷风，五千年孤月，可曾听见你内心的叹息，还牵着尘世的不了情？

越美丽，越要当心。越来越多的人，埋葬了良心。

一种信仰，在思念的能量里，沉默寡言成一生的弓箭。后羿，呐喊着你的名字，终于射落了九个太阳。

留下一个，身负使命，驱赶孤独、飘零、困境……

大禹治水传说

我真的想象不出那时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结婚四天，你接过父亲的工具，悲情上路。

十三年来，三过家门而不入。母亲一想儿子，就在媳妇的搀扶下，看看家门口的洪水，退得快了还是慢了。

残阳如血，你身在水泽，泪盈于睫。

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一盏飘渺的孤灯，彻夜滴血。

黄河水撕裂长达九年的伤口，你用磨秃的铁锨一天天缝合。

山峥嵘，水缓流。庄稼，整然有序，缓慢生长。万家灯火，平静安祥。

“茫茫禹迹，化为九州”。

传说时代结束了。

王忠友（1970—），山东平度人。出版散文诗集《断脐的地方》等。

月

邱雨秋

她在天际凝望已久，一如母亲的微笑，一句朴实的话。

月光，真的如水吗？往事拼凑的枝节，有的顺流而下，有的逆水而上。善良的筏子无视青春，财富，爱情。一叶叶扁舟，从身边争渡。屈原，李白，曹操，阮小二，一起在商女的琴前落座。子期砍柴未归。

流水流啊，下游，谁在浣纱？

月色，是京都的吗？拘谨的折扇未曾打开，菊香就在荑手间传过花语；继续落魄的书生，信使，肩负着什么使命？

后院无人，小扉不开，墙头草长莺飞。

月影，你这莲似的裙裾，唐诗吟过，宋词唱过，元曲弹过，为什么，今夜，听不得半阙衣袂？

桥头，雪后，惟闻狗吠。车水马龙，何处阑珊？

大度的初月馈赠银两，灯光与良善，笔走蛇神，澄亮，透明，柔弱无骨。

止灯的僧睡去。我，和一只麻雀放弃对视，在枯荷的窗下，聆听一场冬雨的传道。

邱雨秋（1971—），本名邱伟，山东即墨人。出版诗歌、散文诗合集《墨水河的月光》。

疼(外两章)

金小杰

疼

风来过，树知道。

当风肆无忌惮地穿过森林，一定要轻一点，树叶怕疼。当满树的贝壳开始作响，潮水就会上涨。

走在林间，我想成为风，可以肆无忌惮，又想变成树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疼”喊出来。

台  词

家庭伦理剧里，那个想要离婚的妇女，满脸疲惫，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为了孩子。”

低头，拖地，还要跟小三斗智斗勇。自己的男人逛酒吧，泡妹子，不三不四。这个伤痕累累的女人有勇气面对千疮百孔的感情，却没有勇气选择离开。拼死挣扎过后，往往因为孩子，败下阵来。

现在，那么多姑娘追着电视剧，一遍遍地洗脑，一遍遍地哀叹，又一遍遍地重复着台词里的悲剧。

女  人

还能说些什么。

在乡下，提及女人，会先聊聊她的丈夫，再谈谈她的孩子。无话可说的时候，评价一下她的衣着和打扮。

我空有大把的蝴蝶，空有长满野草、野花的春天。男人和孩子，才是乡下女人一辈子的正事。

金小杰（1992—），女，山东平度人，参加全国第17届散文诗笔会。

剑与琴

李付志

一

铁，沉睡的时候，就是一块铁。

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在锻打之后，通透。

剑在手。出鞘或不出鞘，都是境界。

此时，琴声，流淌铁的思想。

二

剑是锐，是利，侠和义，也是骨。

剑也温柔。

剑胆琴心，阐述了冷暖爱情。

你看，剑在长啸，琴在余音荡谷，顿时，

满山花开。

三

是剑还是琴，斜挂墙上?

长夜难眠，血与骨在倾心舞蹈。

静静的呐喊。梦中，破茧浴火处，千里关山，蝶飞蜂翔。

四

剑锋走笔，刚柔并济着历史的清简。

时令之外，汝侠，完成完美的悲壮与奇丽。

一柄剑，划开天地；一枝笔，书写洪荒。

一把琴，弦抚牧歌四起……

李付志，70后，作品发表于《星星》《山东文学》等，收入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