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关的门窗

冬至以来，教室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比如关得不留余地的门窗，还有门上令人发怵的纸条... ...

烈风一阵又一阵猛扑而来，逐渐渗入身上衣物厚密的纤维缝隙中，刺得骨髓微麻。打完水的我正要打开门进入教室，映入眼球的一张纸条却硬生生把我钉在原地：

“出入不关门，灾祸找上人。”

天哪，这是哪位“人才”的“大作”？我欲辨认这犀利笔锋的主人，脑门又被风吹得发晕。无奈，溜进室内，我逃也似的关上门。同学们一反常态，全带上了耳机，在一顶顶令人眩晕的帽子下奋笔疾书。此时教室里门窗紧闭，热气烘烘——他们不闷吗？我脱下大衣就做自己的事了，也并没有多想什么。班上人丁渐渐兴旺起来，使原本狭小的教室更加压抑。

“吱——”一声，窗与窗框摩擦的声音划破沉寂已久的空气，紧接着一丝冷气乘虚而入，给室内带来一阵清新。我暗暗高兴，畅快地呼吸着久违的馈赠。周围的人则不然，他们像毒蛇遇见威胁一般“嘶”了一声。一瞬间，埋怨的咒骂声充盈耳畔：“谁开的？关上！”“冷死了，没见到门上贴的纸条吗？”“李晳仰，是你吧，还不快关窗！”

坐在窗边的李晳仰同学在众人的怒视下关上了窗，同时趁大家低头时，偷偷留下一条窗缝。这一切都被呆呆注视着他的我看在眼里。他转过身，瞥见我，给我一抹诡异的微笑。

下课后，我被李晳仰同学拽到楼下。此人性格怪异，平时有点疯癫的倾向，总喜欢念叨些新奇怪异的东西，大家私下里都讽刺他为“疯子”。我有些害怕，他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吗？班上同学除了我们两个，都得了一些奇怪的症状！”他低声道，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一转。“瞎说，他们不过是怕冷罢了。”我瞪了他一眼。也不知怎的，我联想到今天同学们奇异的举动。“确实呀，比如说在室内不允许开门窗；明明很闷热，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最重要的一个特征症状是：脸上都有缺氧样的大面积红斑，摸上去还是滚烫的！”“这好像真的有这种情况，那我——”这时，一个同班女生出现在转角处，好像要往这边走来。“嘘！长话短说，反正我们今天聊天的内容不得泄露。你也要小心，不要中招！”话音刚落，他便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开了，留下我愣在原地。大风一刻不停灌进我的大衣帽子里，也把一些新的事物灌进脑子里：闷热，红斑... ...

自从那天神秘谈话以来，我跟李皙仰再没有过什么交集。最多，也只是我俩心照不宣地对谈话之事守口如瓶，心照不宣留着那一条微小，却能够带来一丝新鲜空气的窗缝，心照不宣地努力呼吸着足以续命的微冷气团。

周末返校，我惊恐地发现，那条窗缝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封死的窗户！门口纸条上的十个字，在风的吹打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仿佛已和寒风展开一场血腥的厮杀。我惊慌失措地抓住一个急匆匆冲进教室的同学：“为什么窗全封死了？还有门上的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同学一把将我扯进教室里，长满大块红斑的脸正对着我：“前一个星期，我们一直在纳闷：怎么门窗都关紧了，教室里还是有些冷？结果呢，有同学发现了一条窗缝，喏，就是那块地方。”她的手，就指着我刚刚看过那扇窗户，“为了保护大家不受寒风侵扰，我们决定把门和窗都封死。至于门上的纸条，据说是一种类似道符咒语之类的东西，可以保护大家不受寒。”听到这番话，我颤抖起来，望了一眼李皙仰同学的座位——空荡荡的，又望了望其他同学，他们正忙着封门，脸上大块大块的红斑，发着鱼鳞一样诡异的光，撞得我眼球生疼。

“等等，李皙仰还没来，等他来了再把门封上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拉住正在上最后一条胶带的同学。“哼，疯子，让他自个受冻吧！”大家异口同声喊道。完了，他不会不来了吧？“啪”，门被彻底封死了。是啊，他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门窗都被封死了。我低下头，绝望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小心翼翼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不错，加油！或许可以挺到下课。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可供呼吸的空气好像越来越少了。坚持！我更小口地呼吸着，却终究抵不住愈发强烈的窒息感。李皙仰，快来！李皙仰，救我！我不想被闷死！我开始一阵一阵的眩晕，恍惚间将手指摸上脸颊——一片滚烫——红斑！我惊得一下子砸在课桌上，苟延残喘，吸——呼——吸——呼——

顿时，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清新袭来，我迷糊的意识清醒了，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可供自由呼吸了。我得救似地，畅快地吸起来——不对，这不是“氧气”，明明是“二氧化碳”呀，用“二氧化碳”呼吸，简直荒诞极了！但是，怎么吸起来也怪舒服的！原来，同学们为了抵御寒风，练就了用“二氧化碳”呼吸的本领，不需要“氧气”就可以呼吸。这样好像也不错嘛！我从桌上抬起头，心情愉悦，继续赶起作业，全然不知我脸上的红斑正爬满整张脸。

“砰！”，门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不是封死了吗？这么容易就砸开了？门外站着李皙仰同学，他的目光，死死地绝望地盯在我的脸上，我脸上的红斑上。一阵大风猛地灌过来，把正要上去收拾他的众人吹得动弹不得。

“我受够了！你们这群人，固守于一张张迷信的道符诅咒，乐于呼吸浑浊不堪的空气而不知，不肯接受新鲜空气的滋养，还把一个可怜的人拽进你们自以为乐的苦海中——你们不是害怕吹寒风吗？好，我今天偏要让你们吹个够！”李皙仰的脸一片惨白，他一个健步冲进来，抄起几个同学的水杯，猛地像疯子似地向窗户砸去，紧接着转身气愤地离开了。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回荡在教室里。这时，不知怎的，天突然下起了大雪，烈风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碎在一地的玻璃渣卷起来，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长满红斑的脸上。那张看似坚不可摧的纸条，也被狂风一把撕碎，蒙在大家的眼睛上，难以撕开。玻璃渣刮破了红斑，鲜血缓缓流出，又痒又疼。同学们疯狂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天际。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奋力挣扎撕开蒙在眼睛上的碎纸片，双手捂着满是鲜血的脸，顶着狂风一步一步挪出教室。新鲜的空气又重新包围了我，凛冽的寒风，似乎也不再直击骨髓。

我回头望了望教室——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白雪，白雪上满是新鲜的血迹。

我想追上李皙仰同学，他也早已没了踪迹。

【推荐语】或许是巧合，第一次我当组长时，可人的题目是《关门》，现在轮到第二次了，题目变成了《未关的门窗》，冥冥之中有种魔力。这篇文绝对是我喜欢的类型，刚开始以为是学校日常，然后以为是篇以校园生活为灵感的小说，后来又觉得是篇恐怖小说，哦，读完才发现是比喻+讽刺小说！脸部描写真的nice！（张雨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