蕻青《那年荷花正开》
那年荷花正开
我是一名警察,毕业没几年,未婚,在家乡小县城的派出所上班,日子虽然忙碌,但过得很平静,直到上个月的一天,我的生活被打乱了,现在,我就把它记下来。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11月23日,西方的节日:感恩节。晚上,在地球的另一端,人们正在围在一起大嚼火鸡的时候,中国北方的这个小县城天气也变得寒冷了,温度早降了下来。宿舍暖气刚送,也不热,九点多一点儿,我就钻进被窝,可惜,我的好梦很快就被一阵踹门声打破了。
宿舍楼是老式旧楼,我的房门被人弄到吱嘎响,睡意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喊“开门,二皮,快滚起来”,我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是涛哥这个王八蛋。我爬了起来,门开了,一阵冷风,一米八五的涛哥扑了进来,抱住我,满身的酒气,嘴里直嚷嚷:“我看到荷花了,二皮,我看到荷花了......”。
我一把推开涛哥,踮脚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行,不烧。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伸手递给他“涛哥,你在哪看的荷花?荷花早开败了,现在该挖藕了”。
涛哥没接住,水杯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两眼红红的,直直地看着我,流着泪,“二皮,我碰到她了,我刚才在酒楼看到她了,是荷花回来了,我们的荷花回来了”。
我知道他说的意思了,我也愣了,荷花,涛哥的女神回来了。顺便说一句,涛哥,未婚,高中教师,教体育。
一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涛哥的话将我拉回了那段美好的青春岁月,那释放着蓬勃活力的青葱年代。
我和涛哥的家乡,在胶城。胶城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以生产阿胶出名,县城虽小但很漂亮。我们村所在的乡镇,叫鱼山镇,蓝天白云,水很干净,没有污染,就是现在工业企业也很少,正在大力发展旅游。
我俩祖辈都是农民,我们的村叫桥头村,这个村是江北少数能出产优质大米的村子,能种大米,也能养鱼栽藕,这里有近二百亩的藕塘,一到夏天,颜色各异的荷花,一一盛开,清香扑鼻,让人沉醉。
我和涛哥是邻居,光着屁股一起玩大的,涛哥个子比我高的多,遗传了他爹妈的基因,不丑但比较粗旷,涛哥的爹是军人,常年在部队,他妈也是五大三粗(请原谅我用这个字眼形容涛哥母亲),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一个女人干,很麻利。我老爹在村里当记分员会计,是老高中生,这学历在农村比较吃香,我遗传了老爹的清秀(请原谅我的无耻),涛哥粗壮,我则瘦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是为哼哈二将,涛哥外号“大地瓜”,我外号“狗头军师”,也叫“二皮”,盖“二皮脸”是也。
那时候,身边还有荷花。荷花年龄和我们一般大,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荷花很小一直跟她姥爷、姥姥住在一起。荷花的父母在县城里,她的父亲听说是县里的一个科局的领导,荷花的姥爷承包了几亩藕池,养鱼栽藕。我老爹和荷花姥爷算是一大家族,不过是出了五服了,荷花姥爷平常待我很好,我老爹没少照顾她们一家人,老妈对待荷花好像自己的亲闺女,有什么好吃的就喊上荷花,有时帮荷花做新衣服。
小的时候,我没有觉出荷花有多漂亮,这小丫头,梳着两个小辫,常跟在我的身后,我跟在涛哥的身后,夏天,我和涛哥,脱得溜光,下到藕塘里里摸鱼,摸到鱼就扔给荷花,荷花在塘边上,边捡鱼边捂着眼睛。更别说摘荷花、剥莲蓬,那莲蓬香的很啊,将荷叶戴到头上当草帽,还有偷地瓜焖熟了吃,偷玉米、青豆用火撩着吃,当然还有逮蛤蟆,烧蛤蟆腿吃,冬天下雪了,就拿筐子罩麻雀烤着吃,有一年冬天,我们仨跑到村头贝三的瓜棚里,没人,我让荷花拿出家里的地瓜,涛哥点火烤着吃,没想到把瓜棚给点了,烧了个精光,好在我们仨没事,我拉着荷花的手跑到飞快。挨揍的时候,涛哥叫的那叫一个销魂。
二
“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我渐渐地长大,门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经慢慢地枯萎不再发芽,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年纪,什么样的欢愉,什么样的哭泣.......”
哼着这首《十七岁的雨季》,涛哥、我、荷花,我们一天一天长大了,荷花和我们一起在镇上读的中学,没有去县城,这对于她的家庭来说,在村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中学生的荷花,越来越漂亮了,每次荷花出现,都有人给她行“注目礼”,荷花身姿窈窕,唇白齿红,“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关键是荷花又落落大方,一双杏眼很是有神,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这一点是很多漂亮女孩所没有的。荷花是校园的女神,还是学霸,文采很好。这一点让涛哥和我情何以堪?但就在这时,我越来越觉得,涛哥,这个“大地瓜”越来越不对劲,这货看荷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像狗熊看嫩玉米棒子,高一的时候,涛哥良好的基因已经让他窜到了一米八,一身草绿的军装,很是挺拔,别人如果多看荷花两眼,他就给人家亮亮他那满是肌肉的胳膊,彰显雄性的力量,这当然不包括我。
对于我们两个落伍生,荷花也经常对我们进行了挽救。涛哥学习上开始奋起直追,现在想起涛哥,那粗笨的身子,趴在桌子上,右手兰花指状,蹙眉写诗:“夏天的那棵树,啊,阳光里那一团儿绿.........”,不过涛哥的语文水平蹭蹭见长。
我则学习吊儿浪当,镇中嘛,一年考上大学的也没有几个,也就荷花有戏,我也就这样了,惹荷花哭了几次,我更是没心没肺,学习听不懂,我学会了喝酒,学会打架,混天熬日子,好在我体育不错,跳远全县第一,要不学校早劝退了,打架看谁也不顺眼,也包括涛哥,说不清什么,有时很也想揍涛哥,揍这个浑身散发雄性荷尔蒙的货,我打人,也被人打,常常鼻青脸肿,老爹老妈对我特失望,我挺骄傲,镇中我是老大,没人敢惹我、涛哥、荷花。
就在这时,荷花的家庭出了变故,荷花的那个当官的父亲,出车祸死了,荷花转学回到了县城,她走的那天早晨,找到我和涛哥,忘了她说什么,只记得她说“好好学习,要记得等着我,记得上城里来看我”就哭个不停,梨花带雨的样子,我们两个傻货彻底怂了,连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过荷花,也没有勇气去见,我就是个王八蛋。坦白来说,我对这一段的记忆是模糊的。过了一年,荷花的姥爷、姥娘也被荷花娘接走了,几亩荷塘,被老爹接了下来,任然每年荷花盛开。
三
接了下来,是我和涛哥的故事,很枯燥,在父母的强摁下,涛哥复读二年,考上师范学校体育专业,毕业分配回到了乡镇中学,这两年因为生源不足,县里组织乡镇和县里合校,涛哥升到了县城的一所中学。我复读三年,考上公安专科,当了几年和尚光棍,毕业回到县公安局,分配到乡镇派出所上班。我和涛哥一直联系着,但觉得少了什么,每次见面,涛哥都要念叨荷花,我也想荷花,上班后,也没有见到过荷花,听说她考上大学,留在了外地省城,直到11月23日.............
四
见过涛哥的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在派出所里填写流动户口登记表,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抬起头,一股清香袭来,一抹亮色映亮了小小的房间,一个女人站着我面前,衣着光鲜亮丽,但又得体,我马上认出她是荷花,她还是那么漂亮,眉宇间透着干练,不过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她俏皮喊我“二皮哥”,靠!
她现在是一家知名企业的派驻水城总经理,我晚上要请她吃饭,她说没有时间。她现在也是挤时间来看我的,她听涛哥说我在派出所里上班,她晚上有个客户给她接风,她说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没有拒绝。
对于她离开后这些年的经历,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以后找机会吧”我对自己说,我跟在她的后面,有一股惆怅的感觉,想了很久,要想见她,见了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些年她还好吗?她还单身吗?千言万语,埋在心底,百般滋味,萦绕心头。我想给她说,涛哥还在想着她,牵挂着她,这几年还是光棍一条,但仍旧张不开嘴。
宴席间,觥筹交错,包间里有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子,胖子荷花新认识的,是水城的一个暴发户,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一副狗脸。这边只有我和荷花,荷花落落大方地介绍了我,说我是她的哥哥。酒一上脸,说什么话的都有,我看到她总是笑意盈盈地应对,有时皱一下眉头,站起来敬酒,我偷偷看她,有点心疼,这还是小时候跟着我尾巴的荷花吗?这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胖子在开玩笑,这家伙流着口水,说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在医院里,一个男护士看见男病人的老二上有个纹身,共有两个字:“一流”,但漂亮的女护士看的时候,却看到的是七个字:“一江春水向东流”,座位上哄堂大笑,这货扭过头问荷花:“美女,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啊?”
荷花扭了扭头,笑了笑,还没有等她说话,胖子继续说:“好,美女,小朋友,我给你讲个小朋友的故事,有一天,天堂门口来个美女,预备进入,守在门口的神给她办理进入天堂手续,神仙问:'小姐,你是不是处女?’小姐答到:'是的’,于是神仙带小姐去验身,报告显示这位小姐确实是个处女,不过处女膜上有七个小洞,神仙认为这是无伤大雅,就叫小姐去注册。然后神仙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小姐回到:'我是白雪公主’,哈哈'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胖子肆无忌惮地看着荷花,我像吃了一个苍蝇,拿起一瓶啤酒,站起来,迎向了胖子的目光:“我不想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只想告诉你,你的名字马上会叫猪头!”我把酒瓶砸向胖子,胖子“嗷”地一声叫唤,旁边的人围了上来。
............
我只觉得自己揍得真爽,那一刻重新恢复了在镇高中揍人的感觉,包间里杯盘落地声、胖子惨叫声交织一起,在公安学校的那几年练得没有白练,不夸张地说,这几个猪头真不够我揍的............
突然,我头一晕,我缓缓地倒下了,那一刻,我看到那个胖子手上高举的酒瓶,看到了胖子脸上的血,那一刻,我的心里好疼,荷花,我保护不了你了。
五
第三天,我从医院醒来,涛哥坐到我跟前,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儿,涛哥说她是荷花的助理,她说荷花很安全,昨晚的事,荷花需要向总部进行汇报,这次客户是总部推荐出了问题,已经终止了和该客户的合作,我昏迷的时候,涛哥和荷花守了我一夜。
我问涛哥:“涛哥,你个怂货,你和荷花看来没戏了,你那点工资可养不起荷花”,我咳嗽了几下,胸膛隐隐作痛。
涛哥,一米八的大个子趴下身子,眼睛瞪着我,“二皮,你个傻逼,你到现在,你看不出来,荷花一直喜欢的是你!”接着涛哥叹了一口气,“我想开了,这么多年了,我又见到她了,听她亲口对我讲了,我一直在等,现在也该放手了,我也要找我的幸福了,祝你们幸福!”。
旁边女助理说:“这些年,我们总经理一直没有交过男朋友,她说要忙事业,总有一天要回家,家里有人在等着她”。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朦胧中,那年荷花正开,一股清香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