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小时候的村庄
多少次,想写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多少次,写过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可是,总是写不出我恍惚记忆中的小村庄。做一个梦,她是那样,再做一个梦,她还是那样,慢慢让梦境清晰起来吧。
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她不大,但她什么都有。
她东有东岭,北有大山,三面环水,水绕岭山。
水、山和岭组成三层天然屏障,像半握的拳头,我那梦中的小村庄就安稳地卧在这半握的拳头之中。
村子中间被一条东西大街分成南北两部分,称为家南和家北,东到东岭,西去汶河。
村东一个东汪(池塘),村西一个西汪,村南一个南汪。东岭上还有多个大大小小的石汪,村中的大小房屋,高低院墙,所用的石头都出自东岭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汪。
村庄地势东高西低,夏天雨季水大的时候,石汪里的水满溢出来,一直往西流淌,顺地势,先流满东汪,再顺着大街哗啦哗啦流向西汪,最后由西汪流向汶河。
那感觉太妙了,不用出村子,就能欣赏滚滚西流水。不时地还能捞条大鱼,大街也被水冲成了石板杂石子路。那流水的大街,也便成了儿时最有乐趣的一道风景。
雨过之后,孩子们便往外跑,跑到大街上的雨水里。过个一两天,水流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旁边水沟里还在淌水,水也由浑变清,孩子们把从家里拿的小鱼网,或者小提篮,横挡住水沟,便可以网到小鱼小虾。
小村庄的几百户村民,从久远的年代就生活在这青山绿水的风水宝地之中。
她优美的自然环境滋养了纯真、善良、质朴的村民,给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让每个生长在小村庄的人都有一个回味不尽的童年。
春天,麦苗儿正肥,草芽儿正嫩,树叶儿正长。
太阳高照的日子,挎着篮子,约上几个小伙伴去麦地里挖面条菜、荠菜、麦蒿。边挖边玩,在麦田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那成片的麦田哟,青青麦苗加上野菜花草,散发出记忆中最清香的味道。闭上眼睛,向梦中吸一口,醉了。
“此'香’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从田间或者河边正发芽的杨树柳树上,随意折上一枝,两手拧它几下,便可抽出白色的硬芯条,留下着软软的杨柳皮,做成杨哨或者柳哨。
杨哨粗,声音沉闷有力;柳哨细,声音清脆飞扬。
轻轻一吹,便吹绿了大地,吹醒了鸟兽虫鱼,吹忙了耕牛,吹热闹了整个村庄。
孩子们便跟在耕牛、耕犁和大人的后头,协助撒种施肥。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种完一块田,又种完一块田。
闲暇时间,也和大人一样,蹲在田间地头,听他们拉呱,嘻嘻哈哈。或者摘朵路边的野花,捡拾田里刚刚耕出的豆蛹大蚜。
麦子熟了,田里一阵阵金黄的麦浪,麦穗随风碰撞出飒飒的声响。割麦子的时节到了,夏天也跟着来了。
麦收是个繁忙的季节,家家户户,大人孩子,低首弯腰,抢收麦子。一手揽抓着麦秸,一手紧握着镰刀,“噌蹭噌”,汗珠子滴滴答答。
把割好的麦子运到麦场里,摔打碾压,扬场,晾晒,装袋。麦场便天天热闹的不成样子。
晚上,麦场里瞎撞子嗡嗡乱飞,成对地趴在麦垛上,还有菜园的篱笆上。对孩子来说,摸瞎撞子就是麦忙时节,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萤火虫这时也闪着亮光出来凑热闹,正在摸瞎撞子的孩子们看见亮光便跟着追,却追不上,只能看着那束神奇的亮光越飞越远,徒添一份惊喜与惆怅。
麦收过后,就可以去北河树林子里摸知了猴了。
白天割草,割草完了去河里洗澡,顺便带着手电筒,洗罢澡就杨树林里去照知了猴。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早一点出窝的知了猴,爬树都爬得很高了。孩子眼水头好,老远就能看见树上的知了猴,于是,便满树林疯跑。
夜幕降临之后,手电筒才派上用场,每棵树都从上往下,或者从下往上,照一遍。九点之后,满载而归。第二天就能吃上知了猴了,然后再重复前一天的流程,一直持续到知了猴不再出洞的时候。
夏天,快乐的日子实在太多了,在河里游泳玩耍,抓鱼捞虾。
那条河啊,怎么描述呢。
我见过很多大河小河,也见过大海的波澜壮阔,但是都没有我记忆中的汶河美。
我一直觉得汶河的美,在于她独有的澄澈的水质和温柔细软的沙子。那些细沙是日夜不息的汶河水,流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冲积而成的。
阳光下,那铺得满河床的细沙,在波光粼粼的清澈透明的像空气的水中,细细的,柔柔的,粒粒均匀,晶莹剔透。踩上去软绵绵的,双脚像踩进了棉花堆,那柔和的感觉,让人心的都跟着化了。
水中的鱼儿,逆着河流,快速地甩着小尾巴,游游停停,快乐自由。
水浅的时候,河面上经常会露出几个沙滩,那些沙滩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堆城堡,打沙仗。大太阳晒得孩子们身上的皮肤油亮发光。皮肤晒疼了的时候,就跳到水里泡一泡。渴了,就在沙滩上挖个沙泉,捞点河边的或圆或方的扁扁的小石片,放进泉中屏蔽一下沙子,趴在泉上咕咚咕咚喝一顿。
河边经常有洗衣服的年轻媳妇姑娘,洗完衣服,拿出晾衣绳,随意找两棵树,把绳一栓,衣服晾在绳子上,或者直接晾在河边干净的沙滩上。
趁衣服晾干的这段时间,她们便弯腰低头,洗一头乌黑的秀发,洗完晾个半干,用手绢随意一扎,映着汶河水,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在水里泡够了的娃儿们,还可以趟过河水,爬山去摘酸枣。一个夏天,孩子们的天然零食,就用山上的酸枣解决了。从酸枣还是又小又青开始吃,一直吃到酸枣青里透红。
老家人常说,“七月十五白鼻,八月十五红鼻”,说的就是酸枣,七月十五开始发白,白中透微黄,开始入味,而八月十五则开始透红,酸甜可口。
等酸枣红鼻的时候,孩子们上山的机会就少了,因为秋天到了,大人孩子都要忙起来了。
掰玉米、刨花生、割谷子、割豆子、收高粱、种麦子,最磨练人意志的还是刨地瓜、晒地瓜皮和拾地瓜皮。小时候最愁的也是这刨地瓜的时节,拾过地瓜皮的人都有感受,那一片白花花的地瓜皮对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不过绝望总有过去的时候。
大人会哄孩子说,刨完地瓜,拾完地瓜皮,等逢九月山(逢会)的时候,给你们扯几尺布,做件新衣裳。
孩子们就在美美的期盼中,过完了繁忙的秋天。
北方最漫长的冬天来了。
最先感觉到冷的是东汪里的水,从开始结冰凌子开始,冰便一天比一天厚。慢慢地,当孩子们可以从汪边走到汪中心的时候,那便是三九严寒天到了。
于是,那一汪冰冻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村里学校旁边就是东汪,放学的孩子都忍不住会先到东汪里滑上几圈。背着书包,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嘻嘻嚷嚷,热热闹闹,说笑打闹中驱走了严寒。
有人从家里带来自制木条订成的滑冰板,蹲在上面,两手紧握冰抓手,像划船一样,“跐溜跐溜”地往前划得飞快。还有人在冰面抽打陀螺,“pia pia”地从汪这头,抽到汪那头,陀螺以及跟在陀螺后头那不知疲倦的孩子,在冰上转来转去。还有更牛的男青年,骑上新买的准备娶媳妇的自行车,在冰上炫耀几圈。
也有淘气的孩子,用石头把冰面给砸个大窟窿,白天,大家都能看见冰窟窿,晚上,可就看不见了。
那时候,很多人家早晨会把鹅赶到汪里,下午,鹅会自己回家。记得有一次,晚上,一个奶奶家一群大白鹅没回家,我们几个孩子帮她找。走在冰面上,正一边唱着《十五的月亮》,一边找鹅的我,突然,一只脚掉进冰窟窿里了,顿时歌声戛然而止。
说起鹅,就不禁想到,我们在汪边捡鹅毛,雪白的鹅毛,可以卖点零花钱。最喜欢鹅的绒毛,又白又软又柔。
除了在汪里汪边玩,孩子们还成天地在大街上,在胡同里玩耍。
白天,跳绳、踢毽子、打瓦、跳房子、丢沙包、抓石子……
晚上,躲猫猫、老鹰抓小鸡、打拐、张大亮扛大刀、拱花旦、兔子杠杠山、炸油条、跑马城……
男娃女娃,满大街东跑西颠,跑热了整条大街。
跑渴了,就近去邻居伙伴家的水缸里捞冰吃,或者从冰窟窿里舀半舀子水,咕咚咕咚喝进去。
即使大雪天,都不能把疯玩的孩子关在家里。
小村庄一年四季,变换着各种新装。
孩子们一年四季,变换着各种玩法。
小时候,想象不到自己长大的样子。
长大了,却始终忘不掉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再回我们小时候住的老宅子看看,周围剩下的都是老宅,人没了的没了,走了的走了,没人住,也没翻新,旧的旧,残的残。小时候家家炊烟,户户笑语的院子,现在大都已萧条无人居住了。
从前的烟火小院,如今凄冷惨淡。
大街上也很难再见到成群结队,风风火火,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了。
从前的河流还在,可是沙儿却不见了。它们被现代化榨干殆尽,搅入混凝土,建成了新式楼房。
温软的河床也不见了,被挖的遍体鳞伤。
这水要再流多少年,才能冲积成我们小时候见过的河床啊。
想念小时候的村庄,更想念那曾经铺满柔沙的绚丽的河床,以及河床两岸一切一切的旧日风光。
让我,再做个梦吧,
梦回小时候的村庄
……
辉山崮
辉山崮
从山上看村庄的沙滩田地
从上山看村庄的田地
从村西看汶河及辉山
隔了山头看村子
从山上看汶河水和村庄良田,可以看到很多大棚
辉山及汶河水
辉山及汶河水
辉山及汶河水
辉山及汶河水
山顶
冬日山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