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古镇:我的“寺前弄2号”生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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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前弄2号”作为一个历史符号,牢牢地刻印在我的心上,记忆像羊群一样,大小呼涌,它们都会以“寺前弄2号”这一符号为站点集聚,然后出发,奔向某个角落,那些邻居及众多的事物,长期秘密会面,从来不受时间的围堵。
事实上,“寺前弄2号”是位居寺前弄南端口的第一座石库门。目前,这“寺前弄2号”变成了“寺前弄1号”,如此一变,记忆脱了轨,像一群暮归的昏鸦扑楞着翅膀,难以找到歇脚的巢了,可见门牌号是有历史文化的。
当时的“寺前弄2号”屋宅印象,似乎比现在所见的那幢老房子,要大许多。楼宇风墙也有气势。屋宅里的人总是川流不息,来了莫家,去了吴家,宅内五户人家及邻居家总有几十号人,在这个宅院里穿来往去,似店堂一样闹猛。往北的几家邻居大户,大人孩子们都会流水般地涌来,大人们谈天说地,笑侃嬉论,孩子们约伴游戏,晨暮不歇地串门打闹。“寺前弄2号”当年并不寂寞,它像话剧的幕景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所熟知的每个人在这种旧时代的生活场景中,认真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些邻居的印象是那么刻骨铭心,在我风雨交加的记忆里永远活着。现实中,老人们大多已往生于另一世界,就连同辈也有很多“逝者如斯夫”,一部分同辈还顽强存活于世,他们像一棵棵刚劲的草,毫无计划地分布散行,隔空而居,不闻任何消息,生死两茫茫,虽无多思量,却自也难忘。
我家迁入“寺前弄2号”那时正处上世纪“大跨进”时代,刚开始,房管所把我家安排在楼宅南端的厢楼上,面积也最多二十多平米,这点面积需要安排七个人的住睡及大小便,还有衣橱书桌家杂类的物件存放。因为面积实在太小,我家的煮饭烧菜用餐,就只能在下面的厅堂上进行,和其他几户挤在一起,用餐完全没有私密化是不利于营养吸收的。后来,有一租户搬走了,那南厢房的楼下就成了我家的扩展,我和一位姐姐搬到楼下,厢房的前檐平屋成了我家的灶间及用餐处,而腾空的厅堂很快又搬进了一户受政治运动冲击的“不良成份分子”的家庭。
这楼宅的房东姓周,住在靠北的厢房里,面积也不满三十平米,一家五口,前面作厨房,后面便是住睡及生活杂用。做父亲的铁匠手艺,支撑着全家生活。除了正常参加一家集体化农具合作社打铁挣月工资以外,农忙时间,自己在家也搭灶打铸农具,赚一些外快以补家用。周家是房东,我们分别称他们为“好爸爸”又“好姆妈”,那位“好姆妈”的女人,从不外出的打工,就在家调理生活,管着孩子兼顾洗烧,绝对是能够勤俭持家、细水长流的聪明女人,把男人挣来的几十元工资,打理得餐餐荤蔬组合,鱼肉不绝,口味常换,穿衣着鞋也光亮,真是太不简单。平时这位“好姆妈”会做人,八面玲珑,待人处事灵活,客气礼到。周家的生活常态,与我家比较,那是有山水之隔,他们的滋润,是深入孩子心里的那种。
房东周家,也属于为人厚朴的低层平民一类,经历了这场政治风波,政府没收了他们的房产,心里也只能逆来顺受,充满无奈。平时的眼神闪动,也会让机灵的人发现他们对没收房产守护的苦心,内心耿耿于怀,期盼某一天能够物归原主,这点是应该予以理解的。所以,每次遇到楼宅内租户做个地坪,开个窗洞什么的,周家会非常关切地张望询问,虽然嘴上也不能多说,房子已归“公”,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柱一板,祖上的财产遭遇损拆,心里难免放不下,所以会走过来问个明白,弄得租房人不好意思。直到后来政府落实房管政策后,将这楼房全部归还周家,里面租房的用户陆续迁出后,这楼宅才又回到周家身边,恢复上世纪旧时代的产权属性,周家才从此得于安心。
紧挨我家楼房隔壁的小房间,住着一位孤寡老奶奶,我们称他为“杨娘娘”,这是一位慈祥和霭又神秘的老人。这杨姓究竟是她自己,还是她夫家的姓,也不得而知。按新市风俗,一般出嫁女人随夫家称姓,所以估计“杨娘娘”丈夫应该是杨姓。印象中,她装束简洁,朴素,像是一位出身大户的人。她一个人,从无三亲四眷往来,自己的住房也约仅十几平米,打扫得窗明几净,摆设利落。这位杨姓老太,日常守着一家四、五平方的眼镜店,位于新市刘王堂北面一小隅,生意清淡。说是眼镜店,主要是配老花镜与治眼疾,每天看她在店里研磨一种红红的粉,然后把它灌在一只很小的痧药水小瓶里。据说,她有治眼疾的祖传单方,十里之内也小有名气,治眼疾的人会找上门来。她就一直以治眼疾的微薄收入,维持着自己的生计。左邻右舍关系处理挺不错,大家都很尊重她。
“杨娘娘”房间和我家房间隔一层板壁,从无太大的动静,她的房间我也从未进入,感觉神秘。据新市施剑青老人透露,这位“杨娘娘”老人,是新市大名鼎鼎苏州评话“大响档”艺人杨莲青的婶婶,也就是说,杨莲青的叔叔是“杨娘娘”的丈夫,是杨莲青的长辈,按这位老奶奶的年龄推算,应该比杨莲青要大十多岁。又据新市“渚香楼”老板扬少伯先生后辈们透露,“杨娘娘”丈夫是杨少伯先生的“拜帖兄弟”,父母辈来往甚密,晚辈们也听到长辈交代过互为照顾的嘱咐。所以,杨少伯先生后辈对“杨娘娘”也时有生活关顾。
南厢房住的也是杨姓人家,绍兴人,老人一口绍兴方言,我们叫他“大伯”,省了姓就显得亲切。杨家五口人,住房也仅二十多平米。“大伯”民国时期就在新市最大的“渚香楼”茶馆做堂倌伙计,一直到退休,他的工作是“喊堂”,生意时传话,通知备桌、沏茶或离桌算帐。我亲自听过“大伯”传话时的氛围,声音又响又亮,而且有韵律与腔音,非常美妙,民国风情的生意气氛充满。当时“渚香楼”茶馆有两层,随着“大伯”的喊声传话,引客人上楼,楼上服务生很快对接,让客人在指定桌上就座,等待茶水送上。
“大伯”家属在一家旅馆上班,我们也称她为“好姆妈”。三个孩子,除了与我年龄相近的一个男孩外,大一些都已上班工作。整个家庭经济状况达到吃穿不愁的生活宽裕程度。记忆中,杨家是这个楼宅里最富有的一户,吃的穿的,都比较有型有料的阔气。杨家男孩喜欢懒睡,上午要睡到八、九点,而我则早早被父亲催起,做家务活。每当我们低首忙着做活的时候,杨家父母就会从街上回来,也许他们都已上完了早班,手里拿来油条与豆腐浆、或者茶糕、葱糕、粽子之类,一个星期的每个早晨,早餐的品种几乎都不会重复。那个年代,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们这些从来没有痛快享受过美味早餐的孩子,真让自己内心羡慕,眼珠都要蹦出来的垂涎。
至于最后迁入这楼宅的是一家叶姓,这是政治命运非常不幸的一户,经历着无数次政治风波冲击。一家四口人受社会无底线和无节制的冷眼嘲讽,他们挤在仅十多平方的破旧厅堂里生活,生活与精神上困苦就像是十八世纪欧洲异教徒一样,遭人冷目排斥,政治会让现实生活突然出现黑暗的深渊,温度骤冷骤热,令人难以抵御人情世态炎凉的伤蚀。现实残酷的目睹,会灼伤到所有良知人们的内心,直至久远也难愈合。如今已时隔数十年,细心的人还会注意到,老邻居邂逅间的片刻对语中,那些存在各自心中的时代冷漠与余悸,尚有着些微的对应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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