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不是“标签”啊
武汉宣布关闭离汉通道时,距离除夕仅有一日。这座“九省通衢”的千万级人口城市,仿佛在刹那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慢慢成为一座江流中摇曳的孤岛,而那些未能回家过年的武汉人,却在这个特殊的时段,暂以他乡为故乡。
然而,除了心系家乡的亲人,还被贴上被人避而远之的“武汉”标签。
漂泊在外,心里惦念着远在家乡的亲朋好友们,而身边匆匆掠过各种各样的疫情新闻,想到故乡的白月光,在防疫的苍茫洪流下,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着自己的挣扎和磨难。
在你身边,才是春天
住在云南大理的民宿中,禾子每天最思念的,是自己5岁的儿子。武汉封城那天,她正在云南出差,下午的返程航班取消后,她向当地上报了个人信息,开始了身在异乡的隔离。
民宿的老板很心善,送来了口罩等防护用具,还有颇具特色的地方菜,而社区工作人员也添加了她的微信,为她记录每日体温等状况。
禾子每天都要翻看几次手机里儿子的照片和视频,这让她感到心安。
她看得最多的,是去年夏天和儿子在野生动物园拍摄的一组照片。儿子戴着一副小小的眼镜,张望着水上姿态优雅的白鹭,和憨态可掬的河马,全身焕发着对自然的好奇与憧憬。
当这一切结束后,她想和儿子细细讲述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陪伴他更加清晰深刻地认知生命与环境,教会他懂得尊重、保护和爱这个人类共同的家园。
刚刚和丈夫的视频通话里,她看到家人平安无恙地守在家里,商量着买菜做饭的样子,她感到鼻子微微有些发酸。阖家团圆的时候,她无法陪伴在他们身旁,她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亏欠。
“以前从未觉得,对家人的思念有这样深。”禾子想念着武汉樱花盛开的春天。
大叔的心酸漂流
李师傅从武汉出发的那天,货车上装载得满满当当,他不舍地告别了妻子和女儿,承诺送完这趟货,一定赶在除夕前回家过年。
武汉封闭后,他成了高速公路上独自漂流的一员。陕西汉中的值班交警在路上发现了他的货车,货车停在高速旁侧的应急车道里,李师傅满脸疲惫地倒在驾驶座上小憩。这是他公路漂流的第11天。
不能回家,不能停留住宿,甚至不能停车。
然而长时间的驾驶令他疲惫不堪,交警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让我再睡十分钟,我睡一会儿就走。”
遥遥无际的公路上,青黄不接的风景里,独自流浪般的货车,失去了唯一的终点。沿途以来,他经过服务区的时候,饭店和旅馆看到他“鄂A”的车牌,都不敢让他停留太久。他就这样一直开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何时可以停下。
交警提出请他跟车回到汉中驻地,为他安排食宿时,这位满脸胡渣的司机师傅终于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极力克制着低沉的哭腔,“只有你们真心对我好。”
李师傅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交警小哥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间,而他的货车还停在交管区域的空地中心,周围拉着一道警戒线。
“我现在挺好的,”他拨通了妻子的微信电话,“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
蜗居在城市之心
小金今年24岁,这是她的本命年。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姑娘,毕业后独自来到上海闯荡,现在做着一名设计师。
原来,她买到了一张1月22日回武汉的火车票,就在公司放假的前夕,得知疫情暴发,公司建议武汉籍员工就近居家隔离,她也怕家人担心路上不安全,就退掉了回家的车票。
最开始待在出租屋里的那几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焦虑。
每天睡前一定要查看最新的疫情数据,直到蜂拥而至的信息海洋让她觉得精神疲惫,她才甩开手机,陷入无梦或者失眠。
小金开玩笑地说自己就像一个唠叨的管家,每天在电话里叮嘱家人尽量不要出门,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回家一定要先洗手,每天家里都要通风和消毒。在每一通电话里,她都会问家里每个人的健康状况,揪着一颗心。
“没有陪伴在他们身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小金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走的时候留在家的一盆兰花,如今绿叶葱茏。
“我也不敢出门,怕给大家添麻烦。”
这14天以来,小金没有离开过小区。让她感到最温暖的是小区的保安师傅,快递停止进入后,每次到小区门口取菜,师傅隔老远见了她,就冲她挥挥手,用手电帮她照亮包装袋上的单据,方便她查找自己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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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哪里,都希望能好好的,挺过这个冬天。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一夜之间,“武汉”和“武汉人”似乎都成为一个含义深远的名字,伴随着种种流言与猜测。
他们在各种场合被拒绝,被孤立,甚至被歧视,在距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承受着本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的压力和责难。
然而在冰冷之外,也有着如许温热的瞬间,让人相信纵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也存在着一种真挚的同理心和关怀,可以翻山越岭,用涓涓细流打开内心的缺口,让那些闻武汉而色变的人感到羞惭。
共建隔离病毒的屏障,是科学与文明的进步体现,然而无端垒砌排挤与冷漠的心墙,却是一种社会人格的中毒。
在灾难面前,最能检验的是人心,而最不应该放弃的是同伴。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希望所有漂泊在外的人,都能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安身之所,能够平安无恙地携手走进下个春天。
也请以所谓旁观姿态避而远之的我们,能在正常防护之外,给他们更多理解与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