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敦喜 | 龙三四的遭遇
龙三四的遭遇
鲁敦喜
十月底，工厂被一家公司收购，员工给予工龄买断补偿，正式工每年按照个人上年月平均工资的价格标准计算，在册临时工按照一年1000元人民币的价格标准计算。买断之后，正式工原则上重新受聘上岗，也可以遵从个人意愿选择离厂，临时工则一刀切，何来何去。龙三四二十岁那年跟随一伙民工进厂，在保卫科做清洁工，负责打扫厂大门口前后的一段路面。民工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龙三四一直没有走，他打扫路面，一扫就是二十年，厂里还分了他两间平房。作为清洁工，他收入不高，可日子过得悠闲自在，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农村娃能在城里立住脚，相当不容易了，知足常乐吧！三十五岁时，龙三四遇到从农村进城捡破烂的寡妇李庆芳。那天李庆芳提只蛇皮袋走近厂门口，龙三四一声吆喝，干什么的，到一边去。李庆芳抬头看着手握扫帚站在厂门囗的龙三四，那股忧郁中透着干练的眼神，一下子电光火石住了龙三四。爱情真是很奇妙，有时候一个眼神，足以把两颗陌生的心牢牢地拴在一起。李庆芳一个眼神征服了龙三四，不久两人便住到一块。李庆芳三十岁，是个勤快麻利的女人，且烧得一手好菜，和龙三四住一起之后，李庆芳不再出门捡破烂。她和龙三四商量在工厂大门口左侧面围墙边搭个木棚，做起早点，一日还挣得几十百把块钱。
龙三四从财务科领取二万块钱，乐颠颠的钻进平房。李庆芳正准备下米入锅煮饭，龙三四说，中饭不用做了，我们下馆子去。龙三四拉着李庆芳的手走进厂对面的“湘里人家”酒楼，点四菜一汤，要了四两毛铺苦荞酒。龙三四给李庆芳倒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说，喝，开怀畅饮。几口酒下肚，龙三四满脸通红，他看一眼低头不语只顾吃菜的李庆芳说，工厂被收购了。李庆芳嗯一声说，知道。龙三四说，我们临时工一刀切，工作没了，我打算回乡下老家。李庆芳说，那你就回去呗。龙三四说，虽然我们没有领证也没有举行过婚礼仪式，但我们在一起五年，有夫妻之实，更有爱吧！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李庆芳说，还是你一人回去吧，我从乡下走出来，不干点出名堂，不想回乡下去，不过我仍是你老婆，走到哪里都是，这辈子我也只认你这一个老公了。龙三四点点头，眼睛湿乎乎的。回到家，龙三四数给李庆芳一万块钱说，夫妻财产均分，存款也一样。又说，我走后，这两间平房，厂里估计要收回，往后你住哪啊！李庆芳说，暂时出去租间房子，你几时走？龙三四说，后天。
龙三四收拾几件衣裤，提只挎包，像当初从农村飘进城市一样简简单单。走到厂门口，看见靠在墙角的那把自己捏了无数次的扫帚，龙三四放下挎包，拿起扫帚，一帚一帚认认真真的扫起路面。龙三四就是凭着这种认真踏实的精神在厂里扫了二十年的地。扫完一遍，龙三四觉得还不够，于是从头至尾又仔细扫一遍。龙三四抺把汗水，搁下扫帚看着干净清洁的路面，像刚洗了个热水澡一样感觉特别舒畅，回头望望两间平房，有些恋恋不舍的举足抬腿，一步一步踏在一段自己养护了二十年的路面上，他不觉热泪盈眶，犹如中年丧子。龙三四长叹一声，走出厂大门，走不多远，李庆芳唤着他的名字追上来。龙三四听见叫唤声，心头一喜，自吟，倒底是女人，刀子嘴豆腐心。李庆芳走上前，从一只布袋取出一件崭新的夹克说，换上吧，风风光光的回家乡。龙三四一愣，顿时觉浑身暖和起来，激动的说，谢谢！李庆芳说，谢什么，总归是你挣的钱。李庆芳帮龙三四换上夹克默默的离去。龙三四有些失望的看着李庆芳走进工厂，在路旁呆了一支烟工夫，才怏怏不悦的迈向长途汽车站。
龙三四回到阔别已久的乡村。他老家有一幢青砖黛瓦房子，龙三四每年都请人修检一番，保护得比较好。龙三四这次回来，根本没有那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他似乎早预料有这么一天，自己要从城里返回乡村，连田地一直也没有丢，托堂兄帮他种着。堂兄听说龙三四在城里丢了工作，叹口气说，种田的命呀！不过也好哇，自己种的粮食吃着放心，便把经营多年的田地交还龙三四。当下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农村天地广阔，大有用武之地。龙三四看准这着棋，所以跑回来准备兴建农副产品+基地产业为自己打工。龙三四坐在家里，跷着二郎腿，哼着小调，想着，计划着，种植优质葡萄，田地不够再租一些，或者找人合伙......
四哥。
四哥。
龙三四循声望去，见房门挤进一个脑瓜袋，是龙银发。这个龙银发，他有所耳闻，是村里的一个赌棍，早把家里输得一穷二白。他今天找自己估计是来借钱的。
果然，龙银发见龙三四理会了他，马上说，四哥，借五十块钱，行啵，三天就还你。
龙三四说，三天？
龙银发说，三天准三天。
龙三四二话不说，给了龙银发五十块钱。
三天后的夜晚，龙银发领着媳妇猫进龙三四的家。龙三四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瞧眼龙银发，目光自然跳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身后媳妇的身上，龙三四眼晴一亮，差点叫出“李庆芳”三个字，像，太像了。龙三四自言自语。龙银发似乎觉察到什么，趁机说，四哥，这阵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连买盐的钱都找不着。借你的五十块钱，你看，要不让我媳妇留在你这里过一夜，两清。龙三四霍地站起来，骂道，畜生，滚出去！龙银发吓得一抖，还是把媳妇推到龙三四跟前，逃了出去。龙三四犹豫了一下，摸一把龙银发媳妇的头发，像摸了一把李庆芳说，命苦的女人呀！龙银发的媳妇两眼一酸，顿时扑在龙三四的怀抱，嘤嘤哭泣。龙三四被她的眼泪溶化了。这一夜，龙三四找回了李庆芳在身边的感觉。天亮的时候，他捏了捏龙银发媳妇的腰肢，塞给她三百块钱。龙银发媳妇一阵惊喜。
龙三四想帮龙银发，像在城里帮李庆芳一样。他找到龙银发主动借给他二千块钱说，不要整天只想着赌博赢别人的钱，踏踏实实的搞点投资，想方设法脱贫致富，才是正路。先买几只猪崽回来养，瞧你一家子人，连猪都不养，剩菜剩饭乱泼乱扔，多浪费。龙银发接过钱说，是是是，四哥支持我搞养殖业，我一定努力，争取早日脱贫。但转眼间，他就揣着二千块钱，跑向赌博场。
二千块钱，一日一夜输个精光，还欠赌场老板二百五十块钱的账。龙银发思忖这样不行，向谁都无法交待，得搞点事。隔夜，龙银发窜到邻村偷了两只猪崽回来关在猪圈，对媳妇说，去，找四哥要点钱来买饲料。媳妇说，四哥才给你二千块钱，买两只猪崽能用完呀，剩余的钱呢？龙银发说，老子打牌输了。媳妇说，那你自己去找四哥要。龙银发扇了媳妇两嘴巴说，老子是女人，还用得着你去，听着，把四哥伺候舒坦了，多给老子拿些钱回来。
龙银发媳妇哭哭啼啼跑到龙三四家，龙三四见状，痛惜得不得了，狠狠地数落一顿龙银发，就要送她回去。龙银发媳妇站着一动不动说，我不回去，四哥，狗日的龙银发不是东西。说着，便伏在龙三四肩头再次哭起来。龙三四倒了。正当他们在床上忘乎所以时，村头二流子龙小雨撬开龙三四家一扇窗爬了进来，他向龙三四借了几回钱，都被龙三四拒绝，借不着就偷，但这回好像不用偷呢。龙小雨盯着床上赤裸裸的龙三四，挺起腰杆子说，四哥，给一千块钱咋样？龙三四将毛毯一掀盖住身子吼道，跟老子滚，敲竹杆敲到老子头上来了，找抽了是不！龙小雨吓一跳，气冲冲地逃了出去，一怒之下，他跑到派出所报了案，说龙三四强奸妇女。派出所所长带着民警赶来村子调查，问到受害人龙银发媳妇，她破口大骂，是那个缺德的，挨千刀的，败坏老娘的名声。龙银发也操起菜刀跳出来，找所长要举报人，骂道，老子非一刀劈死他不可，这种是非他也敢搬弄，还是不是人。所长见没事，拦住龙银发警告，不要拿刀行凶，触犯法律法规，便带着民警走了。
事情平息后，龙银发弄了一桌菜，请龙三四过来喝酒，一是感谢他对自己扶贫的支持，二是为龙小雨告他这件事向他道歉。喝过酒，龙银发见龙三四醉熏熏的，兴致异常，说，四哥，要不我们去麻将馆搓两把，娱乐娱乐。龙三四点点头说，搓两把。
到了麻将馆，龙银发要了个单间，找来牌友，一桌人齐了，开局。这一夜，龙银发和他的两个牌友手气特别背，专门发炮，而龙三四火旺得烧眉毛，打错都能嬴牌，一场牌局下来，他嬴了七八百块钱。
过了两天，龙银发又弄了一桌菜，请龙三四过来喝酒。喝完酒，龙银发说，四哥，搓两把，娱乐娱乐。龙三四笑道，搓两把。又是单间，又是牌友，不过这回，龙三四的牌打得有点起伏了，开局赢了几百，中场又输了几百，尾局又蠃了一点，但最后一把又输了一百多。龙三四说，不打了，不打了，再也不打牌了，心脏承受不起。龙银发媳妇见状走过去用胸在他背后蹭了几下，龙三四顿时精神焕发说，明日再战。
第二天，龙三四吃过夜饭早早来到龙银发家，邀他一起去麻将馆搓牌，这一场牌，龙三回又嬴了七八百块，喜得手舞足蹈。
隔日，开局不久，龙三四便输了二百块。龙银发说，四哥今天手气不佳，歇一歇。龙三四喝道，歇什么，继续，老子就不信今日一直手背。龙银发咬着烟应和，四哥说得正确，我们舍命陪君子了。
仅仅两个月时间，龙三四的优质葡萄还没来得及种植，却已把带回来的几万块钱输个精光，连买盐的钱都没了。龙三四垂头丧气的找到龙银发说，银发，借点钱我买几斤盐行啵？龙银发眼珠子往上一翻说，龙三四，龙三四，你跟老子吃屎去吧，借钱，没门。老子警告你以后别碰老子媳妇，不然老子叫你蹲大狱去。龙三四瞅眼龙银发，冷笑一声，纵身跃过他，抓住他媳妇撕开她上衣。龙银发媳妇大叫大嚷。龙银发抢前一步，揪起龙三四，劈头盖脑就是几拳，骂道，狗日的，找死，老子非告你不可。龙银发立即报了警，很快派出所所长带着民警赶来了。龙银发媳妇望着从警车下来的所长，披头散发的迎过去哭诉，警官啊，你要给我作主呀，龙三四这老色狼强奸了我，瞧这衣都被他撕烂了。所长找到龙三四，见他鼻青脸肿的，掏出手铐声色俱厉地说，龙三四跟我上车。龙三四没作任何辩护，登上了警车。所长启动车子，一溜烟地开出村口，扬起一片灰尘。
李庆芳在这片灰尘中出现了，如今她是“湘里人家”酒楼的老板。原来经营酒楼的湖南人家里出了点事故，急需返回老家，便把酒楼盘给了做早点的李庆芳。这次回来，她是接龙三四进城把他俩的婚礼补上。
鲁敦喜，男，系湖北咸宁市作协会员，在各类报刊发表小小说，故事，散文，随笔，杂文等百余篇，有小小说，故事被多家报刊选载，并入选年度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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