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京剧唱词美

(文：李巍岷）

京剧是一门综合的艺术，在许多方面都有让人着迷的魅力。有人欣赏它优美的唱腔，有人喜爱它曲折的剧情，有人爱看它精彩的武打……而我却对京剧的唱词情有独钟。我爱京剧可以说是首先从欣赏其唱词开始的。我经常感叹京剧剧作家之了不起。他不但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家和剧作家，他还必须是一位诗人，必须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和古典诗词的修养，才能写出那样优美动人的唱词来。我觉得京剧唱词的美至少有以下特点。

京剧唱词美的第一个特点，是它极富诗意。无论是写景还是抒情，京剧的唱词都给人以巨大的美的享受。象《望江亭》中谭记儿独居清安观时的一段唱词: “独守空帏暗长叹，芳心寂寞有谁怜? 孀居愁苦泪洗面，为避狂徒到此间。”短短四句，把一个新寡独居而又受到狂徒骚扰的少妇的寂寞痛苦无奈的心情描绘得淋漓尽致，刻画得细致入微。又如《英台抗婚》中“惊聘”一折的唱词“羞答答假意儿佯装镇静，山伯兄可算是守信之人。锦匣内有宝砚传世珍品，在那厢系冰弦乃是古琴。砚同琴暗藏着心心相印，梁仁兄为彩礼煞费苦心……”。维妙维肖地写出了祝英台这位多情少女见到聘礼，以为是梁山伯如约前来下聘时的惊喜心情。其他如《尤三姐》中描写柳湘莲和尤三姐远隔千山万水，面对一轮明月相互思念时的唱段“楚山越水忘劳倦，马足车尘又几年。行行何处归期远，受尽凄凉也可怜。黛眉知己难得见，每因明月忆婵娟。”和“尘封宝镜梳妆懒，落尽庭花怕卷帘。风雨知音难得见，心随明月绕江天……”等这些优美的唱词既写景，又抒情，真正做到了情景交融，浑然一体，读起来真是余香满口，韵味无穷。再配上悦耳动听的唱腔，怎不令人陶醉，令人入迷!

京剧唱词美的第二个特点，是它叙事与抒情紧密结合，而且叙事极为简洁明快，常常把复杂的情节和曲折的经历用一段短短的唱词就叙述得清清楚楚，即使没有看到前面情节的观众通过唱词也能了解剧情梗概。例如《青霜剑》申雪贞祭坟一段唱词: “青霜剑报冤仇贼把命丧，提人头到坟前去祭夫郎。都只为狗奸贼将人屈枉，又遇着糊涂官丧尽天良。用非刑逼我夫写下招状，最可叹我夫郎是懦弱书生、难受五刑、押禁在监、问成死罪、惨凄凄、黑暗暗、抛下了娇妻幼子、死不瞑目、丧在云阳。到如今雪沉冤贼死床上，姚毒妇又被我裂肚分肠。顾不得路奔波坟前而往，来共你泉台下地久天长。”这段唱词极其简要地叙述了全部戏剧情节，而且又很好地表达了申雪贞愤懑悲壮的感情。象这样的唱词在京剧中可以说俯拾皆是。总是听到有人在说京剧的节奏慢，不适合现代生活的节奏和现代人的口味。我认为，这种说法起码是出于对京剧的无知。只要读一读京剧的唱词就会看到，京剧的叙事是多么快捷，它的时空变化是多么自由和迅速。几句唱词常常就可以跨越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个朝代，或者驰骋千里万里之遥。与此相反，那些号称节奏快的流行歌曲，却往往是一两句歌词在那里一再重复，那种节奏才真是慢得让人难以忍受。

京剧唱词美的第三个特点是它的雅，这也是它与其他地方戏剧的一个重要区别。我觉得，京剧唱词的雅，雅得适度，雅得自然，既雅得让人容易听懂，又雅得让人回味无穷。象我上面谈到的那些唱词莫不如此。唱词中虽然也经常用些典故和成语，但也大多是人所共知和非常普及的。象什么“举案齐眉”、“月老引线”、“雀屏中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都并不难理解。即使偶尔碰上个自己不懂的典故，费心查一番，弄懂之后，不仅更加深了对唱词的理解，而且还平添了许多乐趣。例如《锁麟囊》中有一句唱词“为什么鲛珠化泪抛”。开始时我不懂鲛珠的含义。但当我一查《辞海》，便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鲛，系指鲛人，即传说中的人鱼，它流出的眼泪便化为珍珠。而《锁麟囊》唱词中反其意而用之，用鲛人的珍珠比喻眼泪，用得非常恰当，非常合适，令人拍案叫绝。还有程派戏中最常见到的一连串叠句的唱词，对于写景抒情更是发挥着独到的作用，起到极好的效果。除上面已经提到的《青霜剑》唱词外，还有《锁麟囊》中的“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