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ID:wudaoone)
相比冬,秋天实在让人喜爱得紧。光是山的颜色就够看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更别提馋得心痒痒的蟹、葡萄、石榴。
一旦入了冬,就变得枯燥与孤独。对于手脚冰凉的人来说,就更是又寒又冷,古人说一年到头“冬又残。”但冬简单,即使无雪,霜白、雾浓也能让世间回到最初的素朴。没有过多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的打扰,“我们的感觉”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培养出更敏锐、丰富、细腻的感知。好比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古人对它不仅有不同的称呼,冬月,辜月“一阳始生,吐故纳新”之意,还发现了六个寒冬的美好,清冬、玄英、穷阴......“江南秋尽草未凋,青山隐隐水迢迢。”不同于北国,江南的冬天,并不萧条,草木依然青涩,只觉水冷风寒,故谓“清冬”。湿地的芦花开得茫茫一片,被风抚摸,就温柔地摇曳起来,如若穿着白色裙子的美人,在溪边起舞,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植物在这里享受清福,但之于人却“寒”得很。江南水汽大,即使无风,身体也会瑟瑟发抖,幸亏老天爷爱出太阳。每到午后,花巷里弄就有人搬出小凳子,挨着墙边晒暖。缓缓闭上眼睛,阳光隔着衣服晒暖肌肤,生出了团团和气。在江南,草木被风吹拂,我们伸手就能触及阳光,即使湿寒冬天依然温暖又柔软,就像诗人说:“人间清景难逢。”《尔雅 · 释天》中有“冬为玄英”的说法。冬夜漫长,玄为黑色,故冬为玄色。“英”是雪花。“昨宵天意骤回复,繁阴一布飘寒英。”昨夜天空乌漆墨黑,谁知雪花一落,就像月亮揉碎了光,星星点点飘向人间。但李白说,雪“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天上的神仙喝醉了酒,抓着一团云,揉碎了撒入人间,那是白天的雪。无论是如月,还是如云,下雪不仅仅是浪漫而已。它让冬天不再孤寂,堆雪人、打雪仗、捕鸟雀......让我们在这样的冬天,有如雪花的潇洒,花木兰的英气,果敢地刺破晦暗的日子。雪下得肆意,人们乐得快意。冬天没有秋之萧萧,夏之轰隆,而冬雪温柔,落地无声;再看动物躲进洞里,我们窝在家里,天地似失去了声息的孤寂。但假使有了竹林,天地就有了雅韵。明代戏曲家高濂在一个冬夜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布衾冷似铁,忽然窗外回风交急,吹响了什么东西。原来是“雪洒竹林”。他说这是玉笙声,没有雨滴那么响,只是雪落惊竹,惊起一阵清音,“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道德经》说:“五音令人耳聋。”不仅是汽车的轰隆声,鼎沸的喧闹声,听惯了大的声音会使听觉的阈值提高。只懂得听见大的,忽视了微小的、轻的声音。冬的沉寂,或许是希望人能听轻音,体察细微的感受。唯有关心感知,才会变得细腻。“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梅香其实很淡,完全没有栀子“香得痛痛快快”的劲头,只有风吹雪落时,在梅树下细细端详,方能闻到暗暗浮动的香气。然而致广大,需尽精微。并不精确的梅香,往往需要我们凝神静气的呼吸。花香不醉人,醉人是花树下一心一意专注的自己。宋人有一本《梅品》,写了品梅的“二十六宜”:薄寒,佳月,微雪,孤鹤,明窗,疏篱,纸帐,林间吹笛,膝下横琴,石枰下棋,扫雪煎茶,美人淡妆簪戴……二十六个方法每一件都是小事,小事虽小,却包含了一个人的品味、修养、审美。在南方夜间或者清晨无云,山林间就会蒙上一层烟白色的浓雾,罩在历冬不凋的青树上,如若水墨。田间的雾被拉得很长,浮在半空,像一条飘飞的绸带。而在人间一觉醒来,屋头上也常是亮晶晶的,“平生诗句领流光,绝爱初冬万瓦霜。”变化不多的冬日,同是烟白的霜雾,却给了冬不一样的意境。看似平白朴素的日子,却如纱如流光。烟雾白,最常见依然是厨房的白烟。朱自清的父亲冬天便偏爱煮“小洋锅豆腐”,还噗呲噗呲地冒着热气就端出来,夹给孩子吃:“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此后许多年,朱自清一直惦念这个热气腾腾的冬日。是咕嘟咕嘟滚着的白汤,是烫嘴的豆腐......都不是,是冷日陪伴在身边的人。他们是我们的热气腾腾,让我们感受道温暖和爱。白居易在《岁晚旅望》中说:“向晚苍苍南北望,穷阴旅思两无边。”一年岁终了,我依然羁旅在外,每走一步总是忍不住回望,什么时候回家呢?但诗人心里仍有点小高兴,因为已是穷阴。就像大街小巷里,海报慢慢变成红色,手里的奶茶也贴上了节日的设计,一种红色的祝福在空气中蔓延,不免惊讶”又到岁末新初啦!“哪怕是一年光阴穷尽,也不必担忧的,旧的归去,新的方能到来。相比于古人,今人的冬日比他们好过得多,在家有暖气,出门有羽绒,大雪封地有清雪车。虽则如此,古人在冬天感到的美却比今人容易得多。他们用身体感知寒冷暑热,也用身体丈量美好:花何时香,竹为何被惊动,雪怎么又能英气......而我们总是忽略了用自身的感官、知觉去触摸温度,体察身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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