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厂记忆,二十七
徐家和费家
我家南边有二户邻居,偏西的是徐达家(和明朝开国大将同名同姓),偏东的是费晓华家。
徐达公公今年98岁,去年我舅舅和小阿姨打听到他的消息,特意去看望了老人家,身体神志都还不错。我记忆中徐达家总是不开门的,偶尔开门也未必是他本尊,在屋子里打扫卫生的人似乎经常变,我都不认识。一年之中大概能看到他一二次,估计都是因为在外地投机倒把被抓后,被遣送回家
。住不了几天,又没了他的身影。
八十年代初,徐达找到我公公,撺掇他一起到江南去卖肉,据说那儿生意好做,能赚钱,当时我公公心心挂念的是做烧饼,一口拒绝。不过那个卖烧饼的营业执照隔了很久才批下来,一直到1985年左右,我公公才开始“合规”地卖烧饼。到后来我公公的喉咙出了状况,家里不让他继续烘烧饼,徐达又来劝说,我公公还真的跟他出去转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回来了。
徐达应该是继承了沙地人喜欢闯荡的基因,不管成与不成,就是要出去,外面的世界永远比身边的世界精彩,我的血液中可能也有这种基因。
徐达家前面是一个小竹园,大概有一百多平方米,竹子都是细细的,不知道是否缘于无人照料。我从来没记得里面长出竹笋,后来在别处看到竹笋,感觉很是新奇。
徐达家和费晓华家之间有一条小弄,我每天上下学都走这条弄子。
费晓华是我小学同学,他父亲叫施安国,母亲叫费作娟,他跟母亲姓,他还有一个弟弟,比我们小了五六岁,一直寄养在乡下某处,极少出现,他弟弟姓施,不清楚什么情况。
施安国叔叔在三厂玻璃厂做供销员,这个厂在新马路,好像没怎么红火过。当年全社会的物资缺乏,有货在手上的比较翘硬,所以销售员很牛,采购员需要找上门去购货,和现在正好相反。当时企业的规模都不大,很多企业干脆就把供应和销售合并在一起,叫供销科,里面的工作人员叫供销员,一般供销员都是那个企业的头面人物,能说会道之外,身体也得好,需要全国各地跑,大多是长途汽车、闷罐子火车、甚至牛车驴车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二家的电表接在一起,总表在我家,每到月底。施安国就拿着一叠的纸来我家结算,经过噼里啪啦的计算,他家每个月的用电量基本在4度,我奶奶总是觉得自己家吃亏了,但又算不过、更说不过他,每次都挺郁闷,其实我家每个月也就4、5度电。
如今我家每个月用电量至少100度以上,家里照明的都是节能灯,效率比七八十年代的白炽灯高了几倍几十倍。仰望天空,月朗星稀,连北斗七星都看不清楚,与童年时代的满天星斗不可同日而语。从这二个数字的比较,大概可以知道原因是什么了,我们消耗了太多的能源
。
节约能源和物资回收利用的口号,在中国大概是从1960年代初开始提的,我们上小学三四年级时达到高峰,当时每个班都有任务,要求达到多少多少的指标,每个班把上交回收物资前几名同学的名字写在黑板报上,当作先进来表扬,当然是按照钱的数额来排序的。
三厂镇的回收站在供销社的后面,那阵子去那个回收站的小朋友可能挺多。靠在路边捡一些废旧纸张纸板,是很难卖到1分钱的,大多数同学是拿家里用完的牙膏壳去换钱,一般的牙膏壳是1分钱,只有芒果牌(?)的牙膏壳可以卖3分钱,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那个铝材比较好。
我从奶奶商店里拿到一个大的纸箱,好像卖了有5分钱,超过班上的多数同学。费晓华从玻璃厂的机修车间弄到一小块铜元,有点像镇纸,但没那么粗,大概是4-5厘米的直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一直不舍得上交,坚持到最后几天才出手,卖了好像有1元左右,瞬间秒杀全年级,但他心痛了好久
。
我们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康乐棋开始盛行,类似于现在的台球,但击打的是棋子,像中国象棋那样的棋子。康乐棋的桌子很高,球杆需要举到肩膀上,当时觉得这个姿势很正常,后来看到斯诺克、九球的击球动作,才意识到当年打康乐棋的那个姿势很滑稽,像射箭、像射击、像要和别人干架
。
英国人约翰逊读书极多,他说:“人如果能有其他的消遣,大概都不愿意读书。”这句话恐怕是对的。康乐棋可能是那个年代冒出来的第一个大众消遣,杀伤力极强,很多人被深深吸引过去,感觉在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是摆康乐棋的摊子。
我家东隔壁的施会计家就有几张桌子,日夜都有人在那儿打康乐棋。费晓华刚开始是在这儿练手的,后来被家里盯上,转移到其他地方。记得大戏院东边的一条巷子里也有些台子,比较隐蔽,听说在那儿打康乐棋的比较多,而且多是逃学威龙,有一阵子费晓华是其中的一份子。
班主任徐美珍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上门去告状,那天我路过时,不知为何被施安国叫进去。已经是尾声,看到费晓华低着头,他父母都铁青着脸,估计要吃生活了,徐老师一走,我赶紧溜了。第二天遇到费晓华,我偷偷问他,被打了几下?他脸一红,说是用鞋底打的,是一下,假如下次再犯,就至少二下了。
当年我看会中国象棋后,在同龄人里找不到对手,就教会了费晓华,一开始让他车马炮,后来让一个车。黄蕾加入后,他会一些套路,我们三个互不让子,互有胜负。到初中时,我就不是黄蕾的对手了,他大概可以让我一个车。到后来海门人开始搓麻将打长牌,听说费晓华和黄蕾分别是三厂和海门的老千,我感觉他们从小就擅长棋牌,上手很快,而且钻得很深
,这个我好像做不到。
费晓华高中毕业后,好像分配在常乐变电所,一直到现在,去年他打电话给我,生活得很滋润,在钟楼对面还开了一家药店。看来老兄弟们该聚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