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取华:呼唤
呼唤
安徽安庆 江取华
幼时的我听到最多的称赞是,我家的小女儿是我的开心果。通常,说完这句话的妈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以致小小的我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后,立马仰面贴送自己的面颊任妈妈亲吻,陶醉在自己是块宝的天伦中。
家庭是孩子幸福的殿堂,也是夫妻兵戎相见的战场。一旦看到父母吵架时,胆小的我就非常地害怕,似乎感到家里的天要塌了下来。于是朝妈妈大喊大叫,您別和爸爸吵吵,等我去烧开水给您喝下去后,再跟他吵,因为我发现您现在口干了。往往这时怒目相向的父母,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了声。妈妈又将我搂在怀中,一阵狂吻。说,我的小女儿,真是我的开心宝!剑拔弩张的火焰被笑声湮灭。
随着我渐渐长大,学会了这样,学会了那样;也就学会了模仿。一日,妈妈吩咐哥哥去干活,哥哥那天却一反常态倔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似的,就不听大人的摆布。气得妈妈欲打他,谁知慌忙跑开好几米远的哥哥,嘴里嚷出妈妈的“绰号”一连串。那架势像极了是对妈妈的报复。我一听替哥哥捏了一把汗,这下子肯定要挨妈妈打了,因为妈妈最憎恨别人喊她的“绰号”。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妈妈那会却怔怔地站在原地。既不生气也不打哥哥,什么表示都没有。顿令我怀疑他俩不曾发生了争执,心底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妈妈为什么纵容哥哥?他这样忤逆怎么不打他?直至妈妈默默走开都未责骂哥哥一声。我仍不可置信这一幕。大概她认为跟一个小屁孩较劲没趣,妈妈怎么啦?怕哥哥?马上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哪天我也喊妈妈的“绰号”试试~看妈妈是如何对待我的。
这个愚蠢的想法在两天后实现。不知道是什么事,故意惹妈妈生气,等她向我瞪大眼的时候,嘴里终于喊出蓄意已久的“绰号”。再好奇地向妈妈看去,心儿倏忽如小鼓在打擂,有些怵,后退几步与妈妈拉开了些距离。咫尺的母亲听到那一声“绰号”后,先怔了一下,苍白的脸瞬息变成紫绛色,眉毛一皱,嘴里发出“吔”的一声,随手操起大门内的筢子朝我舞过来。啥时候看见这样的妈妈——令人恐怖,如同书中描写的河东狮吼?顾不得连连后退的身体撞到大门上的疼痛,拔腿就往外狂奔。嘴里因惊吓而发出的哇哇声伴我七拐八弯绵延飘荡。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敢回头,又发现仅相隔几米远的母亲,手中挥舞着筢子正奋力的追来……“妈吔,以后我再也不喊你的绰号了哦!”拖着哭腔一头扎进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丛中,猫着腰,喘着粗气;还带那一万份后悔的心,蹲了下来。屏住呼吸,听到妈妈的声音:“人呢?刚刚还看到在这附近的,现在怎么不见了?人呢?”能出去么?出去送死呀!才不上你的当,心里回答道。惶惶不安中祈祷妈妈快快回家。
天,终于暗了。夜,像一块黑布罩了下来。这田应是小伙伴家的,听着小虫鸣,手触摸身旁,有小鸡草。还有发着馥香的油菜花,我现在仿佛徜徉在一片花海之中。不禁为之神悦,闻闻这朵,又闻闻那朵,似乎总是闻不够。脚蹲酸了,站起,发现深邃的苍穹挂上了一轮朦胧的月亮,更加欣喜。不见妈妈的身影,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好了,这下,总算安全了。困意像引诱我向睡眠循去,用手抹平脚下的小鸡草,轻轻躺下,感觉天然的大地床有些凉,但比自家床柔软。花香氤氲,睡意渐浓……
也不知道睡了好久,猛然惊醒。一阵由远及近呼唤似阵阵浪花吹击耳畔“伢呐,家来哟。妈妈保证不打你了哦!”似幻觉,似歌声飞扬;再聆听果真是妈妈的呼唤声。只不过这声音不同白天那样刚烈,透着温婉夹杂旷远绵长。再听,似一张渔网逐渐收拢着我回家的念想,我倏地垂下挣扎的翅膀,乖乖地任她拽到网中,提上岸,本是她的宝贝,何苦深夜呼唤?于是我爬了起来,回去的路是宽敞明亮,似乎聪明的月亮特意为我照亮。
四周万赖俱寂,庄上的几声狗吠,抗议我的不羁。妈妈的呼唤仍在继续,在寂静的夜空愈发地旷远。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向右侧看去,身披着上衣的母亲和姐姐正朝那片油菜花的方向延颈鹤望,她们站那儿有多久啦?那件来不及穿的上衣,是母亲夜寝的彷徨,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蹑手蹑脚推开大门,还是被姐姐发现了。“家来了。”她拽着母亲转了身。
我忽地感觉脸上好烫,匆忙爬上床,盖上被子,佯装睡着,妈妈走向她房间的趿鞋声传来……
时至今日,母亲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犹在耳旁。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开心果,如今升为妈妈后,才懂得,才明了,才悟透那一声声呼唤的内涵。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江取华,作品先后在《六尺巷文化》《西狐文学》《铜陵社科苑》《思维是一种信仰》《星梦文摘》《铜都文学》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