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从不在嘴边
莎士比亚的名著《李尔王》,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
老国王要退休了,打算把国土分给三个女儿。
在分家产之前,李尔问了她们一个问题。
告诉我,你们之间谁最爱我?谁最贤德,谁最有孝心,我将给予最大的恩惠。
老父亲、老国王在放弃权力前,提出这个唯心的问题,无非是想得到虚荣和尊重,做最后一次服从性测试。
这个问题自然是不难解答,大女儿高纳里尔首先做出了精彩的表白:
“我对您的爱,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
我爱您胜过自己的眼睛、整个的空间和广大的自由;超越一切可以估价的贵重稀有的事物;不亚于赋有淑德、健康、美貌和荣誉的生命;
不曾有一个儿女这样爱过他的父亲,也不曾有一个父亲这样被他的儿女所爱;
我对您的爱,超越一切。”
女儿的炽热让老父亲很满意,于是分给了她三分之一的国土。
“从这一条界线起,直到这一条界线为止,所有一切浓密的森林、膏腴的平原、富庶的河流、广大的牧场,都要奉你为它们的女主人。”
二女儿里根接着回答道:
“我跟姐姐具有同样的品质,您凭着她就可以判断我。
在我的真心之中,我觉得她刚才所说的话,正是我爱您的实际的情形,可是她还不能充分说明我的心理;
我厌弃一切凡是敏锐的知觉所能感受到的快乐,只有爱您才是我的无上的幸福。”
二公主将对于父亲的爱,升华成一种宗教般的信仰,老国王更加欣慰,也分给她另一块肥沃的领土。
“这一块从我们这美好的王国中划分出来的三分之一的沃壤,是你和你的子孙永远世袭的产业,和高纳里尔所得到的一份同样广大、同样富庶,也同样佳美。”
轮到小女儿考狄利娅来回答,父亲等来的却是一句,父亲,我无话可说。
没有?
是的,没有!
如果你的回答是没有,那么你得到的也是一无所有。
我是个笨拙的人,不会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否则你就要毁掉你的命运了。
小女儿继续诚恳地说道:
“父亲,您生下我来,把我教养成人,爱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这样的恩德,只有恪尽我的责任,服从您、爱您、敬重您……
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接受我的忠诚的誓约的丈夫,将要得到我的一半的爱、我的一半的关心和责任;
假如我只爱我的父亲,我一定不会像我的两个姊姊一样再去嫁人的。”
小女儿的话实在是太理智,太不近人情了。
李尔王勃然大怒,决定收走所有的恩惠,将她的财产分给两位姐姐。
“我发誓从现在起,永远和你断绝一切父女之情和血缘亲属的关系,把你当做一个路人看待。”
“你带了她去吧,法兰西王,她是你的,我没有这样的女儿,也再不要看见她的脸,去吧,你们不要想得到我的恩宠和祝福。”
带着父亲的诅咒,考狄利娅两手空空,远嫁到了法兰西。
再往后,便是一场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老父亲遣散了所有的财富权力,身边只留了一百名卫士,轮流住在两个女儿家里。
大女儿住几个月,二女儿住几个月,如同一位退休老工人。
日子久了,两个女儿渐渐对老父亲不那么殷勤了,连下人们也开始冷谈起来。
大女儿吐槽说,您养了一百个骑士,到处胡闹放荡,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您最好裁掉一半的人。
李尔一怒之下,去了二女儿家。
二女儿说,五十个侍从也太多了,留十五个人就好了,要不,一个都不留吧。
堂堂的一位老国王,被两个女儿各种嫌弃。
国王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可是把一切都给了你们啊。
女儿们怼道,幸好你把一切都给了我们!
老国王万念俱灰,孤身一人奔跑在荒野中,暴雨倾盆,浑身淋得湿透。
再大的雨,也无法冲刷掉心头的悲伤,被至亲背叛后的刻骨之痛。
远在法国的小女儿听闻消息,立刻起兵前来求助老父亲。
可惜的是,小女儿出师不利,被俘后死在了监狱,李尔王抱着小女儿的尸体,悲痛欲绝。
“为什么一条狗、一匹马、一只耗子,都有它们的生命,你却没有一丝呼吸?你是永不回来的了,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永不!”
到此时,李尔王才知道,三个女儿里到底谁才是真正地爱着自己。
另外两个女儿,在争夺一个男人、一个心如毒蝎的弑父者的过程中,双双毙命。
李尔王呢,也在极度的悲伤里含恨死去。
一家四口,善的恶的,昏的明的,最终尽数去了,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李尔王》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除掉宫廷王室的外衣,骨子里写的是人性幽暗与人情复杂。
以及,夹杂着无从割舍、血浓于水的伦理亲情,便更人感到冰冷绝望。
个中滋味,或多或少,普通人都曾咂摸过,共情过。
嘴上的山盟海誓,其实经不起流年的侵袭。
花团锦簇里,身边各种美好,或许是幻相。
雨打风吹时,依旧不离不弃,这才是真爱。
面对父亲的质疑,小女儿委屈地说道:
“我所以失去您欢心的原因,并不是什么丑恶的污点、淫邪的行动,或是不名誉的举止。
只是因为我缺少像人家一样的一双献媚求恩的眼睛,一条我所认为可耻的善于逢迎的舌头……”
不善言辞,不肯多说一句谄媚的话语,便被老王弃如敝屣。
这是老国王的昏晦,也是很多人经常踏过的泥沼。
人人都爱听赞美的话,虚荣心能够得到极大的满足,位高权重者尤甚。
褪去权力和荣耀的外衣后,那些追慕者还能剩下几人?
热闹繁荣的爱,不过是华丽的肥皂泡,锦上添花的装饰。
只有小女儿这样的逆行,才是沉默的真爱。
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流淌在甜言蜜语中,而是闪耀在紧要的关头,沉淀于时常的琐碎。
大爱无声,陪伴是最好的告白,说的也是这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