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井冈山(外二章)

井冈山

这座山,就是一座山。

它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名字:五指峰、茅坪、茨坪、大井、小井、黄洋界。

它还有一条脉,叫做罗霄山脉。

穿过岁月的久远,它有足够的耐心。

它等来的第一批山民,他们互相称为老俵。

最早的山坡也只是山坡。

是他们,种下了最早的竹子,也就是我眼前的这片井冈翠竹!

我非常想说的是:

这座山另有一番勇气,因为它等来了一批军人。

在今天,我们熟悉地称呼他们为战士。

风,吹拂竹海。我看到苍茫的山色。在苍茫的山色里,映山红开放成山歌的旋律。

对了,同样美丽的还有杜鹃。

在山花们平静烂漫的当儿,导游说:这里的花最红,因为太多的战士流过太多的鲜血……

我因此看着山峰之上的天空,超越历史,天空竟然那么高远。

站在山顶,想到那把熟悉的锤子,用它砸烂掉什么……想到那把熟悉的镰刀,用它来收割一些什么……

我深情地想到祖国,想平静地把革命说成是一种浪漫。

而这样的浪漫能否成为最后的传说?

青铜的声音。

这没来由的声音。可以清脆,可以激越;可以金戈铁马,可以喜乐霏霏。谁在一路地卸着包袱,直走到一无所有?谁在不经意地走向这高高的山岗,试图再一次缅怀壮烈?

我愿意相信,历史中的很多章节就是我眼前的寻常事物。它们总是在第一时间提醒众人一路向前。似锦的繁花和苍松翠竹,它们原本就等待在这里,不惊不宠地等待在这里。

这段路啊,我们继续需要戒骄戒躁地走?

直至我回到都市中的家园,多日后的一个正午。

阳光高照着这个干净温暖的秋天,我看见金黄的柿子挂满枝头,我看到红红的枣在甜美地诱惑。

当枫叶忠贞地红,并在微风中摇曳,我发现井冈山从此走不出我的记忆。

我想好好地记住这座山,并非仅为了纪念那场为了美好的革命。

这样温暖的秋天里,一个书生晒着阳光。

在惊天动地之后,有一个平静的问题,仿佛关于将来的漫漫长路……

在许多年之后,

如果有人再问到井冈山。

我坚持认为:它就是一座山。山上的竹子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竹子;映山红就是映山红,而杜鹃,热烈绽放出的就是一种红,它与人类的鲜血无关。

我可能还会反复强调:

让井冈山,是幸福的山!

长   城

一块砖和又一块砖。

一个大集体中相濡以沫的伙伴,有的身板依然硬朗,有的已经风烛残年。

以并肩作战的姿势,以相互依偎的深情,它们如果在我们的远方,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长城。

把一片土地爱成国家,把长满庄稼和花朵的田野爱成祖国,把我们的祖先静静地爱成一个又一个的家族,把一片云和另一片云放在这个狭窄的锋面,让我们历史的天空遭遇过血雨腥风。

我尊重这些被选择的砖石。它们一动不动,寂寞地走进遗忘或者曾经聆听喧闹的沙场搏击。它们以长城的名义,在漫长的岁月里,守望并且热爱。由它们而形成的集体——长城,因此也只能选择担当并且无言。是啊,正义和邪恶,它们在长城的哪一侧?朋友抑或敌人,他们在城墙之上,还是在城墙之下?

是是非非的往事已成过客。屹立的是山脉,流动的是江河。江山,它的子民是一个又一个真切的面孔,善良如稻谷,温暖如棉花,多像长城的每一块砖石。忘却仇恨或者耻辱,长城不叹息。阻挡或者推诿,岁月啊,人与事物在川流不息。一直在川流不息呢,比如物换星移,比如天翻地覆,比如候鸟迁徙。

爱到佝偻,爱到腐朽,爱到烟消云散。当所有的痕迹留给空旷,记忆中的长城,祖国是它的主人。如果只能寂寞地站立,它愿意站在更远的地方,在腾退的地带,种下正义及和平。祖国不说大话,她一边心地善良,一边英姿飒爽。长城,站在远方,它会想家。

关于黄河

有一种清,后来消失在浊里。

尽管,周围布满尘土,我怎能轻易地放弃缅怀。

那最初的纯净。

因为懒惰,我用贵德省略了更高更远的唐古拉山。

依然属于最初的黄河,清得让我心疼。

后来,我们尽可以顺流而下。伟大的弯曲,伟大的跋涉。直到她勇敢地浊,沉默,不做任何解释。是在这个时候,我泪水涌动。

这条著名的大河。

纯净的时候,若最初善良的人类。

更贴切地说,如同涉世不深的少女。地形复杂或者人心不恻,天堂里不需要这些。

佛音的悲悯,抑或道家的清修,往往删除了万水千山,是啊,不能对滚滚红尘熟视无睹。

我比很多人都更加憎厌儒家的迂腐和纲常的无聊。但我赞成这条河流告别少女时代,入世,而成为母亲。

岁月是漫长的。

和土地难以言说的纠缠,使她有了新的名字:黄河。

黄河仍然不够,我们一般称养育了我们生命的河流为――母亲河。

接下来的母爱,只能在曲折中表达。

土地,在繁茂的事物之外,逐渐投入河流的怀抱。日子的沉重和岁月的积淀,甚至曾经孕育丰收的土,曾经贫瘠出饥荒的土,连同硝烟熏黑的沙场风云,它们,一有机会就投入母亲河。

它们,改变了母亲的色彩,加深了她的凝重。

浊世的承受,更像母爱的忍耐。

一切可以来,一切都留下来。

河床在,爱在。浊下去,如果灯油耗尽,是另一片新土。

只是,在水浑浊之后。

水面不再如镜,月色和星光,天空及白云,不能再清楚地倒倒映在黄河里。

自然的纯粹和人类善良的原始,模糊了。如生长了白内障的眼睛,我们看了又看,模糊了,浊浪在局部滔天。母爱,也可以叹息。

除了浊下去,我们真地就别无选择?

我把在壶口见到的瀑布,说成是母亲河一生里唯一的浪漫。

泥沙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曲折。瀑布,抒情成传奇。

酣畅淋漓地摔下去,超越独自的呜咽。

母爱,不说委屈。

离兰州不远的地方。

在这一块土地上,黄河走了长长的弯路。

说是弯路,更是母亲般牵肠挂肚。左边是儿女,右边是子孙。一个弯,搂紧干渴的庄稼;另一个弯,拥着皲裂的土地。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母亲河,要想一碗水端平,迂回再迂回,曲折再曲折。

孝与不孝是孩子们的事,一些弯路由你来走。

河畔,谷子和高粱坦荡地生长。

村舍有炊烟,人群,悲伤或者幸福;

都市有灯火,人群,幸福或者悲伤。

人们,确实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

难道,就只能喜欢扎堆地生活?

我反复地说,都市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我经常在夜深的时候,向故乡遥望。

当山西一位女诗人坚持感叹引黄工程的时侯,我说:我们为何总要住得高高在上?为什么,我们要远离母亲河?

其实,我这么问,是因为我的眼前总浮现我的母亲:皱纹遍布脸庞,我搀扶着她,她蹒跚着一双老腿,拾级而上,并且不辞劳苦。

母亲河就是这样。

虽然颤颤巍巍,也要把她的爱进行到底。

黄河之水,奔流到海不复还。

实际上,她想回也回不去了。这就是母爱的宿命,她压根儿就没有准备回程的车票。

也就是说,这一种爱从一开始就没想得到回报。

当我站在渤海之滨,我想让很多文人墨客承认这个事实。

渤海,宛如母亲河的一个句号。

小小的渤海还不足以做黄河的句号,人类的天空如果圆满,这个句号应该是整个天空。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周庆荣,笔名老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63年出生于苏北响水。分别就读于苏州大学外文系和北京大学国政系。1984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的散文诗集有《爱是一棵月亮树》《飞不走的蝴蝶》《爱是一棵月亮树》《风景般的岁月》《周庆荣散文诗选》《我们》《有理想的人》《预言》《有远方的人》《有温度的人》。“我们-北土城散文诗群”主要发起人,《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诗潮》编委。2014年度《诗潮》诗歌金奖、2015年《芳草》第四届汉语诗歌双年奖、2016年《星星》第二届散文诗大奖、第二届“刘章诗歌奖”、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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