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117章)
王缙不知道大哥和玉真公主聊了什么,只知道玉真公主离开他家时那掩饰不住的悲伤,只知道大哥和他说话时虽然神色如常,但眼中却没有重获新生的欢欣,而只有深深的自责。
这几天,大哥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夏卿,是大哥连累了你,大哥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早日回到长安。”
这日,王缙启程前往蜀州,王维送王缙到长安郊外的霸上。此时虽是初春,却依然春寒料峭。兄弟依依惜别之际,王缙叹了口气:“大哥,我不知道你和玉真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公主对你的情深意重,我都看在眼里。这次你能平安归来,虽说我和崔相也都向皇上求了情,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公主。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维自然知道玉真公主为他所做的一切,点了点头:“但讲无妨。”
“大哥,虽然太子中允比你原先的给事中降了一级,但相比其他官员,却已是最好的安排,这背后定是公主的功劳。我想,你不妨向朝廷呈上一份《谢除太子中允表》,既是感谢皇上,也能让公主明白你的心意。”
王维胸口酸胀,上前拍了拍王缙的肩膀:“夏卿,谢谢你,你安心去吧,大哥心里明白。”
让王维想不到的是,他向朝廷呈上《谢除太子中允表》没几天,李亨突然又对他加封集贤学士衔,要知道,这是正五品上阶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享有的荣誉,而他明明只是正五品下的官员。难道是《谢除太子中允表》感动了皇上?还是玉真公主帮他向皇上要了这份恩典?
这日下朝后,崔圆笑着招呼他说话,言语间,无不流露出对他的赏识和羡慕。当崔圆有意无意提到“前几日玉真公主又进宫了,看来皇上对公主确实敬重有加”时,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老天似乎一直在和他较劲。当他想要全身而退时,老天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无论是皇上,还是玉真公主,都给了他那么多,渐渐成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几天后,当王维再次向朝廷呈上一份《谢集贤学士表》后,玉真公主在玉真观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天听王维痛数他身上的罪孽后,她突然涌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为了不在他面前失控,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如果说在过去漫长的三十多年中,她一直在和另一个女子在争夺王维的心,那么,如今,她的竞争对手已经不是一个女子,而是王维心中的佛法。如果说在过去人和人的较量中,她还有那样一种坚强和骄傲,那么,在如今人和佛法的较量中,她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在人和佛法之间,王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只知道,人到了一定时候,会拿自己没有办法。因此,选择权既不在她的手中,也不在王维的手中,一切取决于天意。
然而,她又不甘心丢盔弃甲、拱手相让,在尘埃落定之前,她总要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让天意的天平能稍微倾向她这边,也是好的。既然佛法要不断吸引王维出世,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不断吸引他入世。而让他入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在朝廷中担任更重要的位置。
或许是老天也在冥冥之中帮她吧。曾经,皇兄并不待见王维,因此,王维一直在五品、六品的官职上徘徊,迟迟不得升迁。而李亨执政后,似乎对王维颇为赏识,眷顾有加。更难得的是,王缙也护驾有功,深受李亨器重。如今百废待兴,李亨刚好需要大量人才,王维和王缙兄弟不正是最佳人选么?
于是,玉真公主进宫求见李亨,和李亨聊了她对王维、王缙兄弟的赏识,建议李亨广纳天下贤才、重振大唐雄风。李亨欣然采纳,于是,便有了对王维的加封集贤学士衔。玉真公主知道,这只是开始,只要王维真心愿意辅佐皇上,他后面的路必定越走越宽。
但这一切都只是玉真公主的一厢情愿,对王维来说,皇上给他的恩典越多,他身上的罪孽感就越深。特别是当他收到左拾遗杜甫写给他的《奉赠王中允维》,看到杜甫在诗中对他的赞美后,他心中的愧疚又更添了一层。
早在757年五月,杜甫奔赴灵武投奔李亨,被授为左拾遗。不料因为房琯辩解而触怒李亨,被贬到华州(今陕西华县)。757年11月,杜甫回到长安,仍任左拾遗。当他听说王维已被释放出狱,且被皇上封为太子中允加集贤学士衔,不由大喜过望,立即挥笔写了一首《奉赠王中允维》。
他这样写道:“中允声名久,如今契阔深。共传收庾信,不得比陈琳。一病缘明主,三年独此心。穷愁应有作,试诵白头吟。”
杜甫将王维比作身陷敌营而不忘故国的庾信,而不是被曹操俘虏后为曹操写檄文的陈琳。然而,当王维读到这首诗时,却是深深的愧疚。如果说他写“百官何日再朝天”时,还担得这句评价,那么,当他在安禄山手下担任伪官后,他曾经写过的诗、说过的话就都成了一个笑话,他已经担不起这份赞美了。
自王缙前往蜀州后,王维就搬回了道政坊的家中。在王维出狱前,王缙特地精心布置了一番,在堂屋设了一架墨书屏风,上面是王维写的《辋川集》中的二十首诗。屏风边是一个黑陶花瓮,里头插了一株足有七八尺高的腊梅,清香盈室。王维负手伫立墨书屏风前,目光落在那曾经恣意酣畅的笔墨上,一一读了下去:
“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及至读到第十首《南垞》时,王维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不觉低了下去:“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他忽然很怀念辋川的南垞和北垞。南垞在欹湖南岸,北垞在欹湖北岸,南垞和北垞边各有一个渡口。那天,他驾舟从南垞出发,在欹湖上随风漂行,眼看快到北岸时,他却决定不再前往,驾舟返回了南垞。
当时,裴迪笑问他是不是仿效东晋名士王徽之雪夜访戴兴尽而返的佳话,他笑而不语。其实,他并没有想仿效谁,而只是当轻舟行至湖中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地方未必一定要抵达,有些欲望未必一定要满足。有时候,远远地看着,反而更能生出一种淡淡的欢喜。
如今,他站在自己写的二十首诗面前,想起那些曾经有过的空灵澄澈的心境,愈发觉得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何其污秽……
他走进书房,看到王缙为他添置的各色摆件,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它们一一放进了书橱。他不是不明白王缙的好意,而只是觉得,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不配再拥有这些华美之物。
莲儿也和王维一起搬回家中。方才王维在堂屋看诗时,她在房中收拾,及至收拾好后,却不见了王维的身影。找了一圈,才看到王维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前。莲儿走进书房,只见王维已将一应华美之物都收了起来,只剩下素色的帘幕和纸墨的屏风,还有那一卷一卷清冷的经书。
“阿爷,你何必如此自苦?”自那天看到义母含泪离开,莲儿就猜到了,一定是阿爷让义母伤心了。阿爷明明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可在男女之情这件事上,却当真比石头还顽固!再过几个月,就是阿娘去世三十周年的祭日了。整整三十年过去了,阿爷却还是忘不了阿娘,并不惜拒绝他明明动心的女子,这是一种怎样的坚守和执着?“莲儿,不是阿爷自苦,而是阿爷不配。”
王维平静的声音里似乎分辨不出什么情绪,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铺开益州麻纸,抬头看向莲儿道,“莲儿,为阿爷研墨可好?”莲儿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什么也是无益,点了点头,挽起袖袍,低头研墨。
早在五天前,李亨就下旨让王维为韦斌撰写神道碑的碑文,但王维却迟迟不曾动手。不是故意拖延,而是他还没有做好重温那段梦魇般的经历的准备。今天,他的心似乎渐渐安定了下来,他决定和韦斌一起重温那段无法回避的经历。
他拿起狼毫小笔,轻蘸墨汁,提笔写了下去:“君子为投槛之猿,小臣若丧家之狗。伪疾将遁,以猜见囚……刀环筑口,戟枝叉颈,缚送贼庭。”
他从韦斌被叛军俘虏写起,写了韦斌在监狱中遭受的非人折磨以及韦斌将玉佩托付给他的情景。写到“皇帝中兴,悲怜其意,下诏裦美,赠秘书监,天下之人谓之赏不失德矣”时,王维才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当王维将这篇一气呵成的《大唐故临汝郡太守赠秘书监京兆韦公神道碑铭》交给崔圆时,崔圆细细品读,沉默良久,点头赞叹道:“原来王大人不仅书画一绝,还写得如此好文!惊心动魄,感人至深。”
正当王维想向崔圆告假回辋川看看时,崔圆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郑重其事道:“大乱初平,人心思安。明日是二月初五,皇上决定在含元殿举行早朝盛典,让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看看盛唐的恢弘气象!”
这日,是758年二月初五,天气晴朗,春草泛绿,晓风已无寒意。
这日清晨,文武百官来到大明宫外,银烛成行,仪卫俨然。各国使臣也都肃然列队,期待朝拜大唐天子,再睹大唐国威。
卯初二刻(早晨五点半),大明宫的丹凤门缓缓开启,内侍提着灯笼,引导文武百官进入含元殿,依班站立,恭候圣驾。
卯正时分(六点),李亨在仪卫簇拥下登上含元殿。群臣山呼万岁,内侍宣召各国使臣觐见。不同服饰、不同肤色的各国使臣鱼贯而入,按大唐礼仪拜见大唐天子,礼数甚恭。
这无疑是一个声势浩大的早朝盛典,让人看到了大唐中兴的希望。
李亨心头振奋,颁布了一系列德政,宣布大赦天下,群臣一片欢呼。
此时,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含元殿内檀香袅袅,大明宫中百鸟齐鸣。
或许是被安史之乱压抑得太久了,朝廷上下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振奋人心、扬眉吐气了!早朝结束后,中书舍人贾至诗兴大发,将早朝盛况写成了一首七律,题目是《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
唐朝实行三省六部制,贾至说的“两省僚友”,是指门下省、中书省的同僚。
此时,王维已从太子中允改任中书舍人,在中书省任职。杜甫、岑参分别在门下省、中书省担任左拾遗、右补阙,都属于贾至口中的两省僚友。
杜甫擅长七律,看了贾至的诗后,文思汹涌,一挥而就,写了《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岑参出生于718年,和贾至同龄,曾两次从军边塞,先后在高仙芝、封常清手下任职,对边塞诗情有独钟,凭“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等佳句闻名诗坛。
片刻工夫后,岑参也提笔写了一首《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了贾至、杜甫、岑参的诗,崔圆连连点头,想到王维为韦斌写的那篇碑文,崔圆不由转身看着王维笑道:“王大人写的一手好诗,何不也来一首?”
“崔大人谬赞了,王某平素以五言为多,于七律上却是平平。贾大人、杜大人、岑大人都是后生可畏,王某就不献丑了。”
“王大人过谦了,崔某虽然不才,却也听说过王大人写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精妙绝伦,实属七律中的上品!”
见崔圆如此盛赞,王维不好再推脱,便笑着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王某也试上一试。”
只见王维从岑参手中接过毛笔,略一思索,便在宣纸上写了下去: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好一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今日早朝盛况,已然尽在其中。读来便觉大气磅礴、气象万千!”崔圆击掌叫好,贾至、岑参、杜甫也不由交相称赞。
其实,当王维写下“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时,他脑海中浮现的,不仅是今日早朝盛况,更是他和张九龄、裴耀卿同朝为官的那个时代。
那是735年春天至736年秋天,张九龄、裴耀卿分别担任中书省、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在他俩的联袂推荐下,王维入朝担任右拾遗。
那真是一个政治清明、政通人和的好时代。可惜,740年,张九龄去世了;743年,裴耀卿去世了。他们生前都对他那样殷殷期望,而他呢?他对得起他们的期望么?
一时间,周围的赞美声似乎都消失了,耳畔只剩下张九龄那句君子坦荡荡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是啊,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和大明宫早朝盛典轰轰烈烈截然不同的是,兴庆宫内冷冷清清,冷清得连长安百姓都快忘记这里住着一个曾经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明白,虽然他和李亨表面上父慈子孝,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生在帝王家,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亲情。
他在兴庆宫内孤独老去,身边能够说上话的,也就只有陈玄礼和高力士了。对了,还有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看他孤独,时不时来兴庆宫看他,陪他说说话。
这日,玉真公主来看李隆基时,李隆基从袖袍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精巧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小心翼翼地递给玉真公主道:“持盈,你还认得这个香囊吗?”
玉真公主接过这个银香囊,觉得有几分眼熟,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几眼后,恍然想起,这不是740年秋天去华清宫泡温泉时玉环带在身上的么?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当她和玉环走进华清宫专供贵人沐浴的长汤时,有宫女上来服侍她和玉环脱去高腰襦裙,披上沐浴温泉专用的玉色轻纱。
她记得宫女解下玉环身上的银香囊时,她还瞥了一眼,随口问了句“你的香囊倒是小巧,香囊里藏了什么香?好闻的紧”,玉环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晕,柔声道:“这是寿王殿下送的,说小巧些带着方便,里面放的是龙涎香,我喜欢它淡到极处却清幽入骨的味道,时间久了,倒是离不得它了。”
她还记得,第二天清晨,玉环红着眼睛来找她,说她昨晚遇到了棘手的事,不知该怎么办?她当然知道,这棘手的事,不就是皇兄要玉环去赴他的温泉之约么?而赴约意味着什么,任谁都心中明了。她能对玉环说什么呢?她只能劝玉环,为了李瑁的平安,选择顺从圣意吧。
如今想来,那时的皇兄,是多么渴望得到玉环呐!渴望到不惜和自己的儿子翻脸,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最后呢?皇兄为了自保,不还是放弃了玉环?
不知玉环在三尺白绫上香消玉殒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听了她的劝告?有没有怨恨李隆基的薄情寡义?有没有怀念和李瑁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玉真公主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银香囊,思绪飞出很远、很远……
“持盈,你怎么不问我银香囊从何而来?”看玉真公主看着银香囊发怔,李隆基从玉真公主手里拿过银香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是说给玉真公主,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去年冬天,我回到长安后,派力士去马嵬坡祭奠了玉环。今年开春,我想将玉环的墓地迁到长安,但亨儿不许。最后还是力士悄悄带人去将玉环的墓地修葺了一番,也算是告慰玉环的在天之灵。力士回来后,流着眼泪给了我这个银香囊,说是从贵妃手心里掏出来的……”
说到这里,李隆基早已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玉真公主心里也是又酸又胀,只觉得有种热热的东西直往上涌。
“持盈,我还让力士找了有些功力的画工,凭记忆画了一幅玉环的画像,挂在我的寝宫。不知怎的,看到那幅画,我就觉得玉环就在我的眼前……”
李隆基自顾自地说着,沉浸在对杨玉环的深切思念中,不可自拔。
忽然,玉真公主心里闪过一个 念头,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李隆基手中的银香囊就是当年李瑁送给玉环的那个,玉环自缢前随身带着这个银香囊,是不是另有深意?皇兄如果知道玉环心中最忘不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李瑁,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越想越是晕眩,不由捂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他们最怀念的,永远都是那些失去了的人或事?如果不曾失去,是不是永远不会珍惜?皇兄如此,王维是不是也是如此?
就当王维、贾至、杜甫、岑参还在回味二月初五的早朝盛典时,朝廷上下又开始暗流汹涌。虽然李隆基和李亨相互册封上尊号,但其实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亨其实很介意那些李隆基的旧臣,开始陆续贬黜这些旧臣。
首先贬黜的是房琯和贾至。贾至是为李隆基撰写传位册文之人,他和房琯一起奉李隆基之命,从蜀中前往灵武送传位册文,并留在李亨身边担任要职。在李亨看来,他俩明显就是父皇安插在他身边的班底。
其次被贬黜的是杜甫。因为杜甫和房琯私交甚厚,且在房琯被罢相时为房琯仗义执言,让李亨很是不快。
王维和房琯、贾至、杜甫都来往颇多,且王维也在李隆基手下任职多年,但王维却未受一丝牵连。看着身边好友一一贬离长安,而自己却安然无恙,王维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通透如他,当然知道皇上一定不是看重他,而是看重推荐他的那位贵人……
当旧臣陆续被贬时,让李亨始料不及的是,安庆绪和史思明并不消停,特别是假意投降的史思明,竟然再度造反了!
朝纲不振,战火复起,中原地区重遭兵燹,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当王维想要辞官归隐辋川时,李亨却又将他从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擢升到了从四品上的尚书右丞,辅佐右仆射分管尚书省的三个部,是名副其实的有职有权的高官。
但是,王维非但不感到惊喜,反而愈发觉得身上被压了千斤重担。于他而言,这耀眼的官位仿佛是一个讽刺,讽刺他靠玉真公主苟且偷生,讽刺他靠玉真公主享受荣华富贵,笑话他以牺牲弟弟的前程为代价攫取不该有的一切……
眼下已是夏天,午后毒辣的太阳不依不饶地照着长安城朱雀大街两边碧绿的槐树和屋上灰黑的瓦片。这座吸引天下人纷至沓来的雄城,在王维眼里,却像一个碾压一切的巨大牢笼,或者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恶兽,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长安城无情地吞噬
他一刻也不想在长安待下去了,他想回到辋川,回到能让他的心灵得到安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