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话的郭嘉:郭嘉固然优秀,却和诸葛亮没有任何可比性
对中国人来说,汉末三国是大家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里,谋士扎堆,猛将如云,各种势力斗智斗勇,精彩纷呈,但在后来人看来,这段历史则是充满了争论,甚至产生了无数谣言。
随着网络文化的兴起,“郭嘉不死,孔明不出”这句著名的话出现了。初读这句话,给人的感觉是,郭嘉比诸葛亮厉害,他如果不死,诸葛亮就没机会出山施展才华了。据一条不知出自哪里的资料,水镜先生司马徽曾告诫诸葛亮、徐庶、庞统三人说:“奉孝锋芒太盛,他死之后,你们方能出山”,就连毛主席也夸赞郭嘉,说他“才识超群,足智多谋,出谋划策,功绩卓著”。于是,郭嘉声名鹊起,不仅得到了“鬼才”的称号,还得到了“三国第一谋士”的称号。
郭嘉的影视剧形象
在《三国演义》中,郭嘉智谋超群,妙计频出,提出“十胜十败”之说鼓励曹操迎战袁绍,先是料死孙策,后是料死袁熙、袁尚,对天下大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只可惜他患病早亡,年仅38岁就死了。后来,曹操在赤壁战败,历尽艰难险阻,侥幸逃回南郡,曹仁置酒与曹操解闷,众谋士俱在座,曹操忽然仰天大恸,众谋士不解,便问其故,曹操答道:“吾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决不使吾有此大失也!”曹操于是捶胸大哭说:“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众谋士闻言,一个个都默然自惭。
毕竟,《三国演义》只是小说,不是正史,想要了解真实的郭嘉,还必须回到《三国志》中,《三国志》对郭嘉又是怎样记载的呢?
《三国志》中的郭嘉
郭嘉,字奉孝,是颍川阳翟人(今河南禹州人)。他早年曾投奔名闻天下的袁绍,当他看到袁绍“多端寡要、好谋无决”的性格缺陷后,知道自己难和袁绍“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于是果断离开了袁绍。
后来,郭嘉在老乡荀彧的推荐下,接替另一个老乡戏志才的岗位,成了曹操身边的“筹画士”,担任司空军祭酒一职。郭嘉和曹操论天下事,志趣相投,对彼此都十分敬佩,于是一见如故。
建安三年(198年),曹操东征吕布。吕布屡战皆败,固守下邳,曹操久攻不克,士卒疲惫,于是,曹操心生退堂鼓,便想撤兵。这时,郭嘉和荀攸一起劝曹操急攻已是强弩之末的吕布,吕布因此败亡。
建安五年(200年),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尽有江东的孙策谋划渡江袭击许都,众人对此感到担忧,郭嘉却说孙策经常在江东杀戮豪杰,又轻而无备,必将死于刺客的手里。同年,孙策果然死在了刺客手里。
孙策的影视剧形象
官渡之战后,袁绍病死,曹操进军河北,连败袁绍的两个儿子袁谭和袁尚。诸将提议趁胜深入河北,郭嘉却持反对意见,建议曹操先南征刘表,待袁谭和袁尚发生内讧后再征讨河北,坐收渔翁之利。曹操依计行事,袁谭和袁尚果然在曹操撤兵后兵戎相见,袁谭被袁尚击败,被迫向曹操求援,曹操随后再次出兵河北,不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冀州。
河北平定后,曹操想要北征袁尚和三郡乌丸,众人又对占据荆州的刘表会派刘备袭击许都表示担忧,郭嘉却说袁尚借助三郡乌丸的力量重新崛起才是心头大患,刘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对许都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曹操率军北征后,郭嘉又劝曹操“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曹操采纳郭嘉的建议,果然大败乌丸,袁尚和袁熙被迫投奔占据辽东的公孙康。然而不久,郭嘉就因病去世了,时年38岁,曹操临丧,对荀攸等人说道:“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后来,曹操在赤壁战败,充满思念地叹道:“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郭嘉的影视剧形象
郭嘉虽然“不治行检”,但是“通有算略,达于事情”,因此甚得唯才是举的曹操重用,曹操对郭嘉的评价是“唯奉孝为能知孤意”。
裴松之眼中的郭嘉
如今,网络上流行“评论永远比内容更精彩”这句话,《三国志》亦是如此。裴松之在为《三国志》作注时,又为郭嘉的生平添加了许多细节。后世著名的“十胜十败”之说便出自裴松之所引用《傅子》中的一则史料。“十胜十败”概言之,袁绍虽然强大,但是曹操在道、义、治、度、谋、德、仁、明、文、武十个方面全部胜过了袁绍,所以将来一定能打败袁绍。
据《傅子》中的一则史料记载,刘备前来投奔曹操时,郭嘉认为刘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并劝曹操“宜早为之所”,其言外之意是让曹操尽早除掉刘备。但据《魏书》中的一则史料,建议曹操除掉刘备的却另有他人,郭嘉主张曹操善待“有英雄名”的刘备,以免因“害贤”而使“智士自疑”,导致“智士”“回心择主”,最终“沮四海之望”。这两则史料明显充满了矛盾。
曹操的影视剧形象
据《傅子》中的另外一则史料,曹操欲东征占据徐州的刘备,众人都担心袁绍会趁机出兵曹操后方,曹操为此犹豫不决,于是问计于郭嘉,郭嘉答道:“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失也。”曹操于是东征刘备,平定徐州而归。裴松之对这则史料的评价是:
臣松之案武纪(武帝纪),决计征备,量绍不出,皆出自太祖。此云用嘉计,则为不同。
接下来,裴松之又对郭嘉料死孙策一事评论道:
又本传称嘉料孙策轻佻,必死于匹夫之手,诚为明于见事。然自非上智,无以知其死在何年也。今正以袭许年死,此盖事之偶合。
郭嘉的真实地位
依照裴松之的思路,让我们在《三国志》其他卷本中找一找郭嘉料死袁尚、袁熙的事情,结果我们发现,此事亦“出自太祖”:
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及公破乌丸,或说公遂征之,尚兄弟可禽也。公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九月,公引兵自柳城还,康即斩尚、熙及速仆丸等,传其首。诸将或问:“公还而康斩送尚、熙,何也?”公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出自《武帝纪》)
在《荀彧传》中,我们发现荀彧也曾对比过曹操和袁绍的优劣,提出曹操在度、谋、武、德四个方面胜过袁绍的说法,这十分类似郭嘉“十胜十败”的说法。
通观《三国志》里的史料,我们便会发现,在曹操的谋士团队里,许多人处理问题的思路和郭嘉很像,不过,郭嘉在分析问题时熟知人情世故,对人性的剖析鞭辟入里,确为利用人性弱点的高手。
至于说郭嘉是“三国第一谋士”,这就有点过誉了,因为曹操身边聚集着大量谋士,他们对曹操都提出过许多大有裨益的建议。如果真要讨论曹操的谋士中谁的功劳最大,那就得首推郭嘉的推荐者荀彧了。吕布和曹操争夺兖州时,荀彧在曹操只有几座孤城的情况下,帮曹操出谋划策,击败了吕布,平定了兖州;而后,荀彧又劝曹操到洛阳奉迎落难的汉献帝,帮曹操确立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独特政治地位;其后,荀彧镇守后方,屡献有重大意义的计策,为曹操推荐大量人才,帮曹操实现了霸业。
荀彧的影视剧形象
和荀彧的功劳相比,郭嘉虽然优秀,但却完全不及荀彧了,实际上,郭嘉的地位和刘邦身边的张良十分相似。
最后回到“郭嘉不死,孔明不出”这句话。诸葛亮出山后,在刘备阵营中长期掌管后勤事务,当刘备进攻益州时,诸葛亮“与关羽镇荆州”;当刘备北攻汉中、东征东吴时,诸葛亮又“镇守成都”,以保证“足食足兵”,其地位和刘邦身边的萧何十分相似。刘备死后,诸葛亮内理政事,外讨曹魏,实为蜀汉的肱股之臣。
郭嘉和诸葛亮相比,一个是心思细腻的谋士,一个是精通治国的良臣,两人实际上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十分巧合的是,郭嘉病死的那一年,正是诸葛亮出山的时间,这或许就是“郭嘉不死,孔明不出”貌似合理的起源吧?
假使郭嘉在建安十二年(207年)没有因病去世,他也没有机会阻止诸葛亮出山。在那一整年的时间里,曹操和他的文臣武将们都在忙着解决袁尚、袁熙的问题,完全无暇顾及荆州事务,那时的荆州一片安宁,刘备有充足地时间去拜访诸葛亮,请诸葛亮出山的。
诸葛亮的影视剧形象
至于司马徽告诫诸葛亮、庞统、徐庶的那句话,更是无稽之谈,史无明载,就连《三国演义》中也没有出现这句话。所有这一切,只是郭嘉粉们对郭嘉的神话罢了,一如《三国演义》对诸葛亮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