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爱情往事:徐志摩,林徽因,陆小曼

他是林徽因的知己、陆小曼的丈夫、泰戈尔的翻译、金庸的表兄、梁启超的学生、胡适的至交、郁达夫的同窗、沈从文的师友……
他叫徐志摩。
徐志摩的人生被隐去很多,除了那两段婚姻和被无限放大的三个女人之外,他还怀揣着报国理想、以政论文章针砭时弊的青年热血,他和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忧心家国,向往自由。
他创立的新月派,汇集了文学圈的许多人,他的诗歌具有鲜明的风格,影响了好几批人。
胡适这样评价他:徐志摩的人生观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
作为那个时代的名人,徐志摩做到了一个知识分子能做的许多,他在追求爱与自由的同时,也对民族命运有过深刻的思考。
可在当下的语言环境中,徐志摩成了“渣男”的代名词,他们宁愿选择了解徐志摩的八卦与情爱纠葛。
遗憾。无奈。怅然。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
路过的人只看到了烟,他内心的那团火,已熄灭在岁月的长河。
如果没有1931年的那场变故,不知徐志摩后半生会选择怎样的活法,只是人生从来都是靠自己成全。

1924年5月8日,北京文学界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事件——亚洲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名诗人泰戈尔访华,著名诗人泰戈尔访华,恰逢这天是他的64岁生日。

各路学界人士在协和医院的礼堂,为这位老人举行了一个生日聚会。

郊寒岛瘦的徐志摩与气质独特的林徽因,与泰戈尔狭臂而行,犹如一幅三友图。

由左到右:林徽因、泰戈尔、徐志摩

那场盛会的高潮,是一群名流用英语演出了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戏剧梁思成设计舞台布景,林徽因饰演了女主角齐德拉公主,其父亲林长民饰演春神伐森塔,徐志摩饰演爱神玛达那。

幕布拉开,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叹,那是当时国内第一场全英语演出的戏剧,他们出色的演出感动了观众,也感动了泰戈尔。

第一排左1为林徽因,中间为泰戈尔,

最后一排左1为徐志摩

那段时间,徐志摩和林徽因常在一起排练话剧,也因陪伴泰戈尔朝夕相处,两人若互生情愫,却有着难言之隐。

彼时,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婚约已是众所周知,流言蜚语让她醒悟,一段时间后,她决定和梁思成远赴美国留学。

留下来的徐志摩难过不已,他想要以写信的方式与林徽因告别,可信还没写完,火车已经开了。

没人知道徐志摩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过他有一首《忘了自己》,诗里面写道: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这首诗为徐志摩的人生留下了注脚,回首过往烟云,他仿佛仍在康桥的风雨里等一个人。

徐志摩的一生很短暂,短到只有34年,可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囊括起了那个走远的民国年代。

徐志摩

1897年1月15日,徐志摩含着金汤匙,出生于浙江省海宁县硖(xia)石镇。那天,一场大雪不期而至,望去白茫茫一片,像是伴随着他而到来。

那是光绪二十三年,大清王朝还尚未倾塌,封建帝制还在苟延残喘。

徐志摩的名字,颇有来历,他原名徐章垿,在他周岁生日那天,按照江南习俗,徐家为他举行了“抓周”之礼,彼时一位风骨不凡的和尚路过徐府,摸了摸孩子的头,表示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1918年,徐志摩远赴美国求学,在走之前,徐申如想起老和尚的话,给儿子改名为徐志摩,希望他“志可摩天,修德成器”。

徐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他的父亲徐申如作为清末民初的实业家,是硖石商会会长,创办了钱庄,后又开设了人和绸布号,积累了很高的声望。

徐志摩作为家中长孙独子,自小过着优渥的生活。整个徐家都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徐志摩

民国动乱,该迷醉的仍在迷醉,该狂欢的仍在狂欢,硝烟在四处弥漫。

在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徐志摩被家人护于安稳之中,让他得以平静度日,享受生活,无需担忧自己的未来。

这培养了他善良的品德和不羁的性格。

到了上学的年纪,徐志摩在父亲的安排下在家塾读书,进入硖石开智学堂,从师孙萌轩和查桐轸两位老先生,从而打下了古文根底。

从《三字经》、《千字文》到《古文观止》,家塾教育为徐志摩打下了坚实的旧学基础,他痴迷于唐诗宋词元曲,细雨斜风里,他有他的恣意。

1910年初春,13岁的徐志摩离开家乡,来到杭州府中读书,那是极好的中学,走出去很多雅士。鲁迅、叶圣陶都曾在此就读。

诗情画意的南方环境,孕育了徐志摩骨子里的多情与浪漫。

在杭州府中,他结识了郁达夫。

郁达夫

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徐志摩多情浪漫,鲜活灵动;郁达夫内敛忧郁,总是郁郁寡欢。

国文老师总是总拿这两个学生的文章做范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成为了挚友。

在郁达夫眼里,徐志摩是戴着金边眼镜的顽皮小孩,爱看小说,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

在书海漂浮多年,徐志摩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的领悟远超常人,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倔强与才思。

徐志摩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封建帝制被推翻,各种新思想猛烈碰撞,杭州府中受到了波及,徐志摩只能休学回到故乡。

革命的烟火穿过深宅高高的围墙,熏染着他的耳朵和眼睛,徐志摩思考着,也很快回到了杭州复学,梁启超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令他思绪万千。

徐志摩提笔在校刊《友声》第一期上发表论文《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这是他人生的第一篇作品。

徐志摩

这篇文章在杭州轰动一时,徐志摩毕业后,进入北京大学就读。

在北方读书的那几年,他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思想也注入了新的元素,也遇到了对自己影响甚大的老师——梁启超。

1918年6月,21岁的徐志摩拜师时年45岁的梁启超,两人一见如故,梁启超认定了这位青年的才华。

在梁启超面前,徐志摩毕恭毕敬,谦虚好学,又不失自己的锋芒与个性。

梁启超

当时,正值留学风潮,梁启超建议徐志摩出国留学,拓展视野。父亲徐申如知道后,万分支持,徐家本就是富裕家庭,也不愁出国经费,徐志摩出国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出国之际,梁启超给徐志摩写信进行关心,面对恩师的鼓励,他表示:“首涂之日,奉握金诲,片语提撕,皆旷可发蒙。”

那年8月14日,上海十六铺码头,汽笛声阵阵,一艘艘船只离岸远去。

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出现在这里的人,有着相同的离别和不舍。

那年,徐志摩21岁。

徐志摩一生,与三个女子有着感情的纠葛,张幼仪是第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

1915年12月5日,徐家热闹非凡,徐志摩被迫结婚了。

父亲带给他的18岁礼物,是一场旧式包办婚姻。一个名叫张幼仪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进入到了他的生命中。

父亲说:“她出身书香望族,家中兄弟都颇有名望,我很满意,你们尽快完婚吧。”

新婚之夜,徐志摩随着看热闹的人群一同离开了,徒留张幼仪一人独守空房。

张幼仪

张幼仪在《小脚与西服》中回忆,在订婚前,张家曾找来算命的婆婆为张幼仪和徐志摩算八字。那位婆婆看着两人的生辰八字,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或许,故事的结局在最初就已经写好,两人的悲剧被说中了。

徐志摩崇尚自由,倡导自由恋爱,痛恨包办婚姻;张幼仪相反,她认为父母指定的结婚对象不代表产生不了爱情,这是“孝顺的另一种体现”,默默付出后会日久生情,感化对方。

徐志摩用长久的沉默,对抗着这场旧式婚姻。

他提议“自由之偿还自由”,喜欢的是风情万种的女文青,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旧时代传统的帘中妇。

在让张幼仪生下长子阿欢之后,他总算是完成了家人给自己的任务,立马跑到国外留学去了。

张幼仪孤独地守着这场婚姻,细心侍奉公婆,讨好与服从换来的是丈夫的无视。

张幼仪与儿子

结婚三年,两人加起来见面时间不到四个月,她与徐志摩告别的时候,他仿佛早已远去。

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不会长久。

1921年初春,徐志摩在妻子二哥的劝说下,不情愿地将张幼仪接到了自己身边。

三个星期之后,轮船抵达马赛港时,盛装打扮的张幼仪走出甲板,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丈夫。

“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会搞错。因为他是那堆接船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在那儿的表情的人。”

徐志摩带着妻子参观了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凡尔赛宫……他还带她去拍了照片,那是他俩唯一的一张合照。

张幼仪与徐志摩

没过多久,张幼仪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迫不及待地向丈夫分享这个喜讯。

她的希望落空了。

徐志摩不想和眼前这个女人有更多的羁绊,只说了一句:“把孩子打掉吧。”

一番争吵之后,徐志摩不辞而别,衣服和书都还在,人却不知所踪。次年2月24日,张幼仪在柏林生下她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彼得。

没过几天,她就在朋友家见到了丈夫徐志摩,他手里拿着离婚协议等着她的到来。

徐志摩让妻子尽快签字:“来不及了,林徽因马上就要回国了。”

张幼仪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丈夫爱上了一个名叫林徽因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与徐志摩的婚姻已经不可挽回,索性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张幼仪与徐志摩

离婚之后,徐志摩送了一首《笑解烦恼结》给自己的发妻张幼仪: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
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让张幼仪彻底失望,她却没有自甘堕落下去。

经历过最灰暗的那段日子,她领悟到自己可以自立更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两只脚站起来。

离婚后,她前往德国的费斯塔洛齐攻读幼儿教育,丰富自己,先后在东吴大学教德语,出任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

南京路(今南京东路)480号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

那所银行在战争年代却没有被倾覆,走过了风风雨雨的路,见证了张幼仪的聪慧。

她曾说:

“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也没有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命运的泥泞中挣扎出来之后,张幼仪的人生,不再只有“徐志摩前妻”的名号。

这场被家长包办的婚姻,让身不由己的徐志摩在一个世纪之后的互联网时代,沦为“渣男”;也让张幼仪在曾经的上海滩,痛定思痛、凤凰涅槃。

1937年,张幼仪身穿黑色旗袍于上海,

时任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

1920年,徐志摩初见林徽因,是在伦敦林长民的居所里。

彼时的林徽因才十六岁,一袭白色长裙,气质脱俗,才华不比美貌逊色。

作家白落梅评价她:“林徽因不是小家碧玉,她秀美亭亭,落落大方。她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底蕴,又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她柔情又聪慧,典雅亦高贵。”

在徐志摩看来,林徽因是新女性,言行举止优雅得体,更有着诗人的浪漫气质。

林徽因

之后,两人常常一起看戏、跳舞、写文章,他觉得自己终于寻到了灵魂伴侣。

徐志摩因为这个女子,对在英国康桥这段生活格外留恋,他日日为林徽因写诗写信,倾诉相思之情,那首《草上的露珠儿》便是其中之一。

“你是高高在上的云雀天鹨,
纵横四海不问今古春秋,
散布着希世的音乐锦绣;
你是精神困穷的慈善翁,
你展览真善美的万丈虹,
你居住在真生命的最高峰。”

徐志摩的爱热烈,声势浩大,林徽因在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这个女子对这样的爱感到茫然,她不声不响,让人不知深浅。

她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父亲,林长民给徐志摩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不赞同两人的感情,因为自己的女儿在国内时就与梁启超约定结为亲家,嫁给梁思成。

林长民最终带着林徽因不辞而别,回到国内。

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

徐志摩感到阵阵失落,他迷失了前路的方向,彷徨无措地在康桥河边不停徘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些和林徽因谈天说地的日子。

令人讶异的是,他最终为了追寻林徽因,毫不犹豫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剑桥大学博士学位,毅然回国。

轮船在海上漂泊了数十天,徐志摩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当时一心想要报国,做出一番事业,看着眼前的海浪,他心中感慨万千。

船终于靠岸,他看到了久违的故土。

1924年,泰戈尔的访华如一轮新月,让徐志摩看到了重燃爱情的希望。

他和新月社成员排演了话剧《齐德拉》,该话剧由泰戈尔改编自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讲述了一段爱情故事。

在话剧中,林徽因扮演齐德拉公主,徐志摩扮演爱神,康桥一别,他们又相见了。

1924年,泰戈尔话剧《齐德拉》

林徽因扮演齐德拉公主

在接待泰戈尔的日子里,台上台下,戏里戏外,他们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两人四目相对时,林徽因感受到了徐志摩眼里的深情,他爱得忘乎所以。

然而,身在国内,他们皆为文艺界的知名人物,周围都是相识的好友, 梁启超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还是徐志摩昔日的老师,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婚约早已是定局。

林徽因就在徐志摩眼前,但两人隔着山海。

中间为泰戈尔,右一为徐志摩,右二为林徽因

他们的暧昧闹得满城风雨,林徽因彻底清醒过来,随后与梁思成一起去美国留学。

离别的日子过早地来了,1924年6月,林徽因与梁思成赴美攻读建筑学。那段时间,徐志摩像是丢了魂,心中的伤感不能自抑。

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间的感情纠葛,以林徽因与梁思成婚落下了句点。

1928年,林徽因与梁思成 婚纱照

回看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间的爱情,他们这样的结局似乎无法避免。

短暂的相遇转瞬即逝,徐志摩深受打击。他写下了诗歌《偶然》: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林徽因虽接受了新式的思想教育,性格敏锐、才学卓越,但她同时也是个普通女子。

徐志摩生性浪漫多情,却无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哪怕心里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还是想要归于平淡和安稳。

梁思成虽不如徐志摩那般浪漫,却可以给她归属感。

林徽因与梁思成

多年后,林徽因对自己的子女谈起当年她与徐志摩的感情时,说:

“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浪漫情绪想出来的林徽因,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个人。”

林徽因没有被冲昏头脑。

人生的风陵渡口,片刻冲动误终身,片刻清醒值千金。

1923年春,徐志摩才情大发,在北京办起了文化俱乐部。编戏演戏,吟诗作画,在那个异彩纷呈的世界里行走。

他对泰戈尔非常敬重,尤其对那本叫做《新月集》的诗集很感兴趣,提出借用“新月”二字为社名,新月社因此得名。

新月社的成立出于偶然,建立新月社的初衷只是为了有一个文友间的聚会。

天生好客的徐志摩一入住,身边很快就汇聚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有胡适、林长民、陈西滢等,皆是民国年代的风云人物。

胡适

新月派骨干的文学圈子,在那个小小的四合院,悄然萌芽了。

徐志摩曾专门写过一首诗《石虎胡同七号》,来描写那里的生活: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雨过的苍茫与满庭荫绿,织成无声幽冥,

小蛙独坐在残兰的胸前,听隔院蚓鸣,

一片化不尽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树顶,

掠檐前作圆形的舞旋,是蝙蝠,还是蜻蜓?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石虎胡同七号,新月社文人们的景象

诗情画意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滋养着徐志摩的笔墨人生。

这年,沈从文从湘西来到北京,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读书无路,投亲无门,生活窘迫的他啃着凉馒头,将文章投向各处,赚取零星稿费艰难度日。

幸运的是,他在万分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徐志摩,当时作为《晨报副刊》主编的他力排众议,刊发了沈从文的文章。

沈从文

一个月内,沈从文在极具影响力的报刊连发三篇作品,让他信心大增,也对徐志摩感激不尽。

自此,新月社里又冉冉升起一颗文学新星。《晨报副刊》的加持,让沈从文逐渐在文坛立住了脚跟。

对于徐志摩的知遇之恩,沈从文牢记在心。在之后的《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里,他真诚地写道:

“书能够见面,有几个人,特别值得记忆:徐志摩先生,胡适先生,林宰平先生、郁达夫先生,这十年来没有他们对我种种帮助和鼓励,这本集子的作品不会产生,不会存在。

尤其是徐志摩先生,没有他,我这时节也许不到北平去做巡警,就卧在什么人家的屋檐下,瘪了,僵了,而且早已腐烂了。”

晚年的沈从文

有人说,徐志摩组织成立新月社,是想通过好友之间的聚会来减轻自己追求林徽因无果的痛苦。

流年能带走一切感情的波澜,陆小曼的出现,或许让徐志摩忘却了与林徽因错过的遗憾。

1924年,徐志摩与陆小曼在北京交际场相识相爱,两人意趣相投,情愫渐深。

彼时的陆小曼正经历着一段不太如意的婚姻,奉父母之命与清华毕业的王赓结婚,外人眼里的门当户对,在她的心里却满是凄苦,丈夫忙于事业,没有生活情趣。

陆小曼爱好文艺,参加了新月社,她很少表现出三从四德式的温顺,不断追求人格上的独立和自由。

陆小曼

其实早在泰戈尔访华时,陆小曼的身影已经悄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过,只不过那时徐志摩的眼里只有林徽因。

在《齐德拉》那部戏剧中,徐志摩饰演的爱神玛达那,对着林徽因饰演的公主,说出一段又一段深情的台词,彼时的陆小曼却在门口分发话剧的介绍资料。

原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命运在那时,便已经设下意味深长的伏笔。

徐志摩一直追求电光石火的爱情,对于他这样一个自我的人来说,适合不是最重要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要一个与他一起不问明天的伴侣,这样的爱情,张幼仪给不了,林徽因给不了,陆小曼义无反顾地给了。

那时的陆小曼名闻北京社交界,是一道不可不看的曼妙风景,极具才华,亦谈吐大方。

陆小曼

1924年初夏,已是新月社核心成员的她和徐志摩组织了一场戏剧《春香闹学》,徐志摩饰演老师,陆小曼演女主角春香。

她终于摇身一变从发资料的配角变成了女主角,徐志摩把陆小曼当成了那朵红玫瑰: “她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荡起,心泉的秘密。”

两人过于频繁的来往,闹得满城风雨,徐志摩写下了一首叫做《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的诗,回应这段感情: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脚心刺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那是1925年2月,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指引着思想解放的开始,新青年们对于爱情的追求,是无可厚非的。

但夺人之妻,是要承受道德上的谴责,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感情,被千夫所指。

徐志摩和陆小曼在公园

决定离婚的陆小曼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是王赓的。她不顾母亲的反对,独自跑到德国堕胎。

离婚后的陆小曼终于恢复了自由身,投入到了徐志摩的拥抱。而身体上的苦痛困扰着她的一生,本就体弱多病,加上堕胎,以至于她失去了生育能力,晚年也常在病榻。

命运以这样无情的方式,在陆小曼的身体上刻下了一道终生无法痊愈的伤疤。

陆小曼

1926年10月3日,不顾世俗眼光的徐志摩和陆小曼在北海公园举行了婚礼。

两家父母因内心的愤懑,没有出席婚礼,梁启超虽做了证婚人,却在现场对着学生徐志摩一顿狠批: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

陆小曼终于成为了徐志摩的妻子,他们摆脱了世俗的成见,越过层层荆棘,逃出牢笼后的爱情,显得可贵又不真实。

徐志摩与陆小曼婚礼当天

对于这两人的爱情,郁达夫模仿电影《三剑客》里的话说:“假使我马上要死的话,在我死的前头,我就只想做一篇伟大的史诗,来歌颂志摩和小曼。”

1926年10月15日,婚后不到两周,徐志摩便携妻子前往上海,短暂停留之后,在次月回到了家乡海宁硖石。

徐志摩对妻子极其宠爱,他在《爱眉小礼》里给陆小曼写了许多书信和日记,“眉”是他对妻子的爱称。

“就是你我,一南一北。你说我甘愿离南,我只说是你不肯随我北来。

陆小曼与徐志摩

两个志趣相投的人结婚后,自然是快乐的。只是徐志摩和陆小曼像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骨子里都是需要照顾的孩子,在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婚姻里,出现了问题。

陆小曼仍保持着在上海的生活习惯,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手帕一定要用国外的,在家务上从不关心。

这引起了徐家的极其不满,但毕竟是自家媳妇,徐申如还是将家业交给陆小曼管理,但遭到了徐志摩的拒绝:“小曼是最怕数字的,要她管钱肯定不行。”

徐志摩处处护着陆小曼,不允许父母说她半个不字,这让徐申如愈发气愤,他索性断了儿子的资金来源。

1926年12月,徐志摩与陆小曼因为浙江战事搬去上海避难,他心怀憧憬,想着换个环境,妻子可以改掉顽劣不驯的习性。

徐志摩与陆小曼

不成想,上海成为了陆小曼的放纵乐土。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号称“东方巴黎”,她在上海大都会享受着纸醉金迷的快感。

唱昆曲、打麻将、进舞厅......迷乱赌场,夜会剧院,都有陆小曼的身影,她又成为了热爱交际的社交皇后。

为了尽量满足妻子的开销,从来没有为钱犯过愁的徐志摩东奔西走,在1927年秋天迁居花园别墅时,便开始在光华大学担任翻译,同时兼东吴大学和南京中央大学的英文系教授。

授课之外,他还通过写诗和散文赚取稿费。当时人均一年为五块大洋,而徐志摩一年就能挣几百大洋,可依然养不起陆小曼。

徐志摩

徐志摩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放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从未吃过生活之苦,却为了让妻子过上想要的生活,选择辗转各地。

梁实秋曾说:“志摩临死前几年的生活,确是濒临腐烂的边缘,不是一个敏感的诗人所能忍受的。”

1930初秋,徐志摩想要离开上海,应胡适邀请,他来到了北平。

徐志摩劝妻子陪他北上,但陆小曼执意不愿前去,她离不开上海灯红酒绿的生活。

两人渐行渐远,真正诀别的日子也不远了。

徐志摩与陆小曼

风云变幻之间,人们在历史的缝隙中前行,日光之下,整个大地都凌乱不堪。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与妻子争吵后,为了省钱坐的那趟免费航班,将要抵达的,竟是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坐上那架飞往北平的飞机,适逢大雾,能见度降低。

一个猛烈的震动,飞机碰在一座终年不动的山上,半空中起了一大团火,徐志摩的额头受到了致命的撞击,最终身亡。

徐志摩和陆小曼这样一段抗争世俗的爱情,以这样一个悲剧的形式惨淡落幕。

正如他所写的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英国康桥

那年,他只有36岁。人生无常。

青岛大学中文系的闻一多、沈从文、梁实秋,突然收到北京来的一份电报:“志摩乘飞机于济南附近遇难……”

沈从文想坐晚上的火车,送昔日好友一程。

他买了一张三等车厢票,整整一夜未合眼。

随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他想到了徐志摩那首叫作《火车擒住轨》的诗歌: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陈死人的坟:
过桥,听钢骨牛喘似的叫,
过荒野,过门户破烂的庙;
过池塘,群蛙在黑水里打鼓,
过噤口的村庄,不见一粒火;
过冰清的小站,上下没有客。”
月台袒露着肚子,像是罪恶。
 

那是徐志摩的最后一首诗,载于1931年10月5日《诗刊》第三期。

次日一大早,在济南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沈从文看见了悲惨的情景,在寿佛寺,他与一众好友将徐志摩的棺椁送上南下的火车,才含泪返青。

沈从文

痛失丈夫后的陆小曼,远离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戒掉了鸦片,藏身于家中专心作画。

她终于成为徐志摩期盼的样子了,在失去了徐志摩之后。

徐志摩猝然离世后,新月派由梁实秋、胡适等人接手管理。到了1933年6月1日,《新月》出至四卷七期而停刊,它销声匿迹了。

如果新月社给了徐志摩希望与寄托,那么徐志摩就给了新月社以灵魂,一旦灵魂寂灭,新月便会黯淡。

《新月》期刊

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自序》里,表示自己是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

这句话是他最好的自述,他一直追求着爱与自由。

徐志摩的人生被隐去很多,除了那两段婚姻和被无限放大的三个女人之外,他还怀揣着报国理想、以政论文章针砭时弊的青年热血,他和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忧心家国,向往自由。

他创立的新月派,汇集了文学圈的许多人,他的诗歌具有鲜明的风格,影响了好几批人。

胡适这样评价他:徐志摩的人生观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

徐志摩

作为那个时代的名人,徐志摩做到了一个知识分子能做的许多,他在追求爱与自由的同时,也对民族命运有过深刻的思考。

可对于后人来说,他们宁愿选择了解徐志摩的八卦与情爱纠葛。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但对于看客来说,全面地了解一个人会很无趣,猎奇、刺激、八卦的那一面,才是好看的。

而如今的世界,也正在用尽流量,投其所好地满足着人们的这一口味,然后,或者狂欢,或者骂战。

遗憾。无奈。怅然。

王尔德的戏剧里有这样一句话: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一个罪人都有未来。

在当下的语言环境中,徐志摩成了“渣男”的代名词,可路过的人只看到了烟,他内心的那团火旁人又怎能体会。

徐志摩曾表示爱情是他甘愿为之献身的宗教,他的感情与心思都是开诚布公,多情却不滥情。

他与外界世俗对抗,可内心并无半点折磨,他的自我满足就是满足自我。

徐志摩

岁月流转,一晃近百年,硖石恍惚间还像是徐志摩离开时的样子。那些被青苔覆盖的石板小巷,被阵阵寒风灌进去,如同小孩的嬉笑。

一寸寸石板,或许都曾留有徐志摩奔跑过的痕迹,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英年早逝堪称憾事,但于众生来说,一代诗人为人间留下了消散不尽的墨香。

他在《我的彼得》里写道:“偶尔停步回想的时候,只能投一个虚圈的‘假设当初’,解嘲已往的一切。”

如果没有1931年的那场变故,不知徐志摩后半生会选择怎样的活法,只是人生从来都是靠自己成全。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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