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清代一桩巫蛊案,儿媳跳井,公公羞愧自缢,恶妇判凌迟,御史翻案
清朝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七月初九日,山东东昌府聊城县阴雨霏霏、商旅不行。
辰时已过,县令张弛召集主簿、县尉等人,正在商议如何未雨绸缪、加固河道堤防事宜,却突然听得县衙院中鼓声大作,并传来了一阵嘈嘈杂杂声音。
如此阴雨连绵、道路泥泞,竟还有人前来击鼓鸣冤?张县令不由得心头一震,情知必是出了要紧案子,便连忙吩咐即刻升堂,并命衙役传唤击鼓告状之人。
少顷,张县令端坐公堂往下一瞧,便见十几个满身泥水的村民,绳捆索绑着一个三旬妇女走上堂来。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跪倒阶前连连叩首,自称是城东腰堡镇的保长李太公,禀称治下出了一桩巫蛊案:恶妇王氏为泄私愤,竟给妯娌宋氏和公公冯林下了巫蛊“镇物”,致使昨晚宋氏跳井、冯林自缢,如今村民已将恶妇擒获,恳请县太爷问罪处斩,以慰翁媳二人在天之灵。
张县令闻听腰堡镇连丧两命,便吩咐衙役暂将王氏锁入大牢,待勘验现场完毕后再详加审讯,他则率领衙役、仵作等人,冒雨赶赴腰堡镇而来。清代律法严苛,《大清律例·刑律·命案》便有规定,凡报命案到堂,主事官必须亲临现地查验,否则杖六十,渎职造成后果的,甚至还会问罪丢官。是以张县令闻报而动、冒雨前行,不敢有片刻耽搁。
沿途之上,张县令一边趟泥过水,一边向保长李太公询问被害人情况。李太公便将冯家家境、人口,以及素日恩怨纠葛详述了一遍。原来,年逾六旬的冯林,虽居于腰堡乡野之间,年轻时却曾在京师等地贩卖过丝绸布匹,由于心眼活泛、经营有方,十余载便成了镇上屈指可数的大财主。
冯林早年娶妻马氏,两人膝下育有两子:长子冯龙,头脑精明,擅长商贾经营,颇有乃父之风。却不料旅途遇匪,前些年被人杀死在了济南地境,遗下妻子王氏、幼子玉章相依为命;次子冯豹,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专门“啃老”,早年娶妻宋氏,育有一子一女,近年来体弱多病,常年卧于病榻之上。
这冯林退归林下后,又在镇上开了一家绸缎庄,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冯林眼看着两个儿子一死一病,全都指望不上,便将继承家业的希望,寄托在了玉章、玉强两个孙子身上。
按理说,玉章是冯林的长子长孙,其父冯龙又为积攒家财效过死力,因此他应是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而反观冯豹之子玉强,虽是伶牙俐齿、善会钻营,但毕竟其父未给家族做过贡献,在那个尊卑有序、长幼有别的年代,若论继承家业,玉强自然是落了下风。
然而,冯林嫌弃长孙木讷,偏爱玉强乖巧伶俐,便在家人面前数度流露出,将来要让玉强继承家业的想法。这使玉强母子欣喜若狂,宋氏不仅经常讨好公公,更是处处刁难、排挤嫂子王氏母子。
丈夫为了家族营生惨死异乡,儿子玉章又是长子长孙,却无望承继家业,这让冯龙的遗孀王氏大失所望,也由此将公公和弟媳恨之入骨。前不久,婆婆寿诞之日,王氏便在酒席宴前佯装醉酒,趁机将冯林和宋氏骂了个狗血喷头。由此,一众亲友和街坊邻里,皆知王氏将公公、弟媳恨入骨髓。
昨天深夜,马夫人醒来后发现丈夫冯林不见踪影,起来寻觅时见其竟吊死在了院中的杨树下,顿时哭得死去活来。家人们一边安慰马氏,一边有几个胆大仆人便将主人尸体从树上解了下来。正当众人手忙脚乱之际,一个老仆经过院中井口时,竟发现井架上挂着一件衣裙,后来才发现宋氏跳井,打捞上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冯家一天夜里,翁媳二人毫无征兆来由先后丧命,这让马氏痛不欲生,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个老妈跑到马氏身边耳语一番后,马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气呼呼带着老妈仆人来至大儿媳房中,一番查找后,竟翻出了写有“冯林”、“宋氏”字样的纸人,已被针扎得面目全非。
马氏弄清是王氏下了巫蛊“镇物”,才害死了丈夫和小儿媳之后,便向闻讯而来的保长李太公告发了此事。李太公素闻王氏与公公、弟媳势同水火,此时又见了钢针、纸人等证据,便命几个青壮村民,将王氏锁起来冒雨送官……
张县令一边赶路,一边听了李太公讲述,便对案件有了大体印象。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众人来至腰堡镇冯家案发现场。进得院中,张县令但见马氏等人哭声震天,门前停放着一具男性尸体,下垂手不远处还有具妇人遗体。仵作一番验看后排除他杀,确认两人都是自杀身亡。
随后,马氏房中的老妈又向张县令指证,称她半月前去王氏房中时,曾见王氏慌慌张张将纸人等物藏入柜中,当时她便怀疑王氏在给谁下“镇物”,但碍于身份地位便不曾告发。昨夜冯林和宋氏离奇身死,老妈才反应过来,可能都是大儿媳背后暗算,因此才向马氏告发,果然在房中发现了巫蛊之物。
张县令听了老妈所言,又见冯林、宋氏并无其他致死原因,已然信了十之八九。恰在此时,保长李太公又称镇上有个张寡妇,早年曾学过巫医巫术,如果使用巫蛊之术必是她的传授、唆使。张县令闻言,命衙役速拘张寡妇前来答话。
不一会儿,张寡妇被拘至冯家院中。张县令便金刚怒目、拿腔作势地,吓唬张寡妇交代实情,否则便要立毙杖下。这张寡妇狗扯羊皮还行,却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因此,吓得两脚瘫软,跪倒在地供出了实情。原来,王氏有个头疼脑热,便常去找王寡妇要些偏方符水,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用了张寡妇的偏方符水后,王氏往往不药而愈。又因两人都是守寡,平时便也最谈得来。
这一天,王氏满脸怒容来至张寡妇家,便向其讲述了公公如何偏心,弟媳宋氏又是如何讨好冯林,处处刁难、贬低自己。最后,王氏便说曾听过有一种“下镇物”、巫蛊害人秘法,可以取人性命。她想用这种巫术,将公公和弟媳除掉,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张寡妇闻言,思忖半晌后说道:“当年我倒是学过这个法门,却从未用过,也不知究竟灵验与否。但此系杀人害命,我们讲究的是积德行善,断不敢将杀人巫术传授于你!”王氏闻言,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塞到张寡妇手中,并连说事成后当以百两纹银相赠。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张寡妇见了白花花银子,焉有不立即答应的道理?况且这邪门巫术,究竟能不能杀人还在两可之间,因此张寡妇便教王氏,照着冯林、宋氏模样,剪了两个一尺来高的纸人,上面写上两人姓名和生辰八字,嘱咐王氏每晚用针刺扎纸人,便能使冯林、宋氏遭灾身死。
张寡妇传授完巫蛊之术,收了雪花白银,还担心日后不灵验,王氏还会前来追讨银两。哪知,十余天之后冯林和宋氏双双身死。张寡妇在家乐得手舞足蹈,正盼着王氏送来百两谢仪,哪知等来的却是官府冰冷的锁链。张寡妇供述以往经过后,便磕头如捣蒜,只求县太爷饶了她的性命。
张县令命张寡妇在供词上画了押,然后押入大牢听候审判,便率领衙役、仵作返回了府衙。第二天一早,张县令提审王氏。王氏见有老妈指证,纸人、钢针证物俱在,张寡妇又已招出实情,情知抵赖不过,便只好承认了自己用巫蛊害人的罪行。
张县令得了王氏口供,便向刑部拟了判决文书,准备将张寡妇杖责四十、判刑期五载;王氏连害两命乃是主犯,因此从重处罚、判了凌迟处死之罪。文书尚未保送刑部,恰巧山东省府的巡察御史马跃,巡访来至聊城县。
马御史听了巫蛊命案以及判决结果后,便连连摇头、大呼荒唐,他认为鬼神之说终是荒诞,即使王氏真有此心,用了巫术,也未必能够杀人,怎么可以据此断案,这岂不是草菅人命吗?再说,翁媳二人脚前脚后寻了短见,其中必有隐情蹊跷。
于是,马御史叫停了上报刑部公文,亲自来到腰堡镇访查实情。来到冯家之后,马御史与冯家上下人等逐个详谈,结果发现马夫人的丫环春梅,手足无措、神色慌张。而其他下人也反映,自打冯家死了两人之后,春梅整日茶饭不思、精神恍惚,有时还躲在无人处偷偷落泪。
马御史情知春梅状况有疑,便劝说她将所知实情和盘托出。最终,春梅受不了良心谴责,便向御史道出了翁媳二人自尽真相。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原来,这春梅长得袅袅婷婷、容貌秀丽,冯林便对她垂涎三尺。因春梅是马氏的贴身丫环,便经常出入内宅,对冯林也不避讳。
一来二去间,冯林便与春梅有了私情,常常馈赠些金银珠宝,便经常到春梅房中私会。此事合府尽知,只瞒着马氏一个梦中人。且说这一天,冯林前往乡下会友,说好次日方回。春梅得了消息,也乐得冯林不来纠缠自己。
且说这宋氏,为了儿子能承继家业,不仅绞尽脑汁讨好公婆,也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公公、婆婆身边的人。宋氏认为交好这些人,可以指望他们众口铄金、诋毁长孙玉章,更能给自己的儿子站脚助威、多说好话。
而宋氏更认为,春梅与公公关系特殊,她的枕边风会更加厉害。因此,宋氏平日便经常讨好春梅,这天更是拿着两盒糕点来看她。当听春梅说夜晚孤枕难眠时,宋氏便提出留宿于此,与她唠唠家常。
哪知冯林当日早归,在妻子房中就寝后,深夜见马氏睡得深沉,便偷偷起身下床,想到春梅房中偷欢。冯林蹑手蹑脚来至春梅门口,拨开门栓,便扑到炕上动手动脚、肆意妄为起来。
此时,春梅住在炕里,熟睡外边的却是宋氏。冯林前来偷欢,却并不曾想得儿媳会睡在丫环房中,因此将其误做春梅,便如狼似虎扑上床来。宋氏身单体弱,加之睡意朦胧,半天才知遭人羞辱,便挣扎喊叫起来。
冯林正在得趣,听声音才知身下女人是儿媳宋氏,顿时慌得起身下床。宋氏不知黑影是谁,犹自哭喊着扑上来乱抓乱打,冯林担心事发,便低声说道:“儿媳勿恼!公爹一时糊涂,还望你不要声张、担待则个!”
说完,冯林掩面愧疚而逃。宋氏不想意图侵犯自己之人,竟是公公冯林。她顿时羞愧难当,从春梅房中出来后便投井而死。且说冯林仓皇逃出后,并未回至房中,而是隐身树后察看动静。及至见儿媳投井而死,他想上前阻拦为时已晚,思想起今夜之事,冯林自觉禽兽不如,羞愧难当之下,便吊死在了院中的杨树之下。
彼时,春梅被房中动静惊醒,才意识到冯林深夜来会,误将宋氏当成了自己。后来,春梅见冯林、宋氏先后出屋,也不知此事如何了局,便只好蒙头大睡。到了后半夜,冯府哭声震天,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春梅才知冯林和宋氏都已含羞身死。
此后,春梅常常为宋氏之死愧疚难安,经常魂不守舍、以泪洗面。最终,马御史慧眼识微,从春梅口中得了翁媳自尽真相。他便将大儿媳王氏与马寡妇,每人杖责四十大板后,全都无罪释放;春梅虽与冯林有染,也是被逼无奈,且在案件侦办中说出了实情,因此功过相抵,命其择夫改嫁。至此,一桩清代巫蛊奇案,就此侦破!
此案告诫后人:迷信鬼神之事,害人不浅。李商隐在描写贾生诗句中,那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诗句,便是尖锐批评帝王迷信鬼神的名篇佳句。而在本案中,县令竟以巫蛊之说判王氏凌迟,实与草菅人命无疑。幸亏马御史慧眼堪破、拨云见日,才使王氏免于含冤身死。
而在现实社会中,老奶奶听信巫婆的话,将几个月大的孙子当成了“害人精”,便将其遗弃;女村民轻信巫师驱鬼治病,被放到木桶活活蒸死等奇闻也屡见不鲜,世人当相信科学、远离封建迷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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