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女儿拒绝穿文胸

文｜佚名

女儿是个如假包换的“女汉子”，说话铿锵有力，走路好像脚下有两个不听使唤的风火轮。她喜欢孙悟空，《西游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电视剧看小人书，如果真能投胎转世，我猜她一定许愿下辈子做孙悟空。她太喜欢那个毛猴子了，以至于有时我怀疑她是孙猴子上辈子的情人——紫霞仙子。

我家的“女汉子”在长大，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喜欢穿裙子，即便坐或蹲的时候也完全不考虑要合理守住裙子以免走光；喜欢长头发，去理发店剪发就像小时候去打针一样，内心声嘶力竭，抱着门框不撒手；喜欢萌物，一见龙猫之类的毛绒玩具就腿软心痒痒。但是，她拒绝穿胸衣！

当某次女儿穿紧身T恤的时候，我意识到她需要穿少女文胸了。说实话，怎么告诉她需要穿文胸的事很困扰我。

《我是山姆》剧照

“宝贝儿，以后，尤其是夏天，外衣里面要穿这个哦！”手里拎着特意买的漂亮的少女文胸。

她欣喜地接过去，看了又看，在身上比了比，情绪突然降温：“为什么要穿这个？”嘟着嘴。

“因为你是大女孩了呀！”

她显然不买账。记得我小时候是很喜欢穿上这些少女文胸的，就像喜欢试穿妈妈的连衣裙、高跟鞋，偷偷往嘴唇上涂妈妈的口红一样。我耐心地给她列举了她可能认识的所有的女性，“她们都穿这个哟”，接下来又讲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女儿又拿起少女文胸，有些难为情地往身上比画了一下，然后说：“好吧。”

本来以为此事就此告捷，然而她只穿了半天，就这半天还填充了她一卡车的抱怨：“妈妈，穿这个太难受了！”“妈妈，为什么堂哥不穿？”“妈妈，我明天可以不穿吗？”我的回答是：习惯了就好啦。哥哥是男生啊。明天也要穿！我尽量摆出大家长的架势，这或许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无法用恰当的理由说服女儿执行自己的命令时就利用威权。

《性爱自修室》剧照

我的话显然被女儿当作了耳旁风，第二天她抛弃了少女文胸，像T台上的超模们一样真空上阵。

怎么办呢？她就是不愿意穿啊。

我需要给她讲“文胸”的发展史吗？用一个又一个故事让她对文胸提起兴趣，每次穿上文胸就被一群故事手拉手包围着？讲公元前2500年的时候，位于希腊半岛东南的克里特岛，女人们就已经开始用布束胸来凸显自己身材的玲珑；讲19世纪中叶的时候，一个叫玛丽的贵妇参加舞会时被束身衣包裹得喘不上气，把纸巾放到束身衣里吸汗，于是来了灵感，画出了文胸的草图；再讲文胸有个很洋气的法国名字，Brassiere，简称Bra，而且这Bra可是在1911年被载入牛津词典的……

还能说些什么呢？还能讲每年都要举行的“维密秀场”，美丽的姑娘们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穿着文胸，背着翅膀在T台上走得潇洒带风。或许还能讲曾经有一个台湾的搞笑女艺人用文胸一秒变格格，Hold住全场，很是火了一阵子。

2018维密大秀

这样会有用吗？对于一个10岁的女孩子，给她说上面那一通是不是有点多了。我还是决定试试，可是刚讲了没两分钟，她就果断制止了我：“妈妈，不用给我讲这些，我不喜欢穿你给我买的少女文胸只是因为我觉得它不舒服。”

“那妈妈带你一起去买，你可以试一下，我们选舒服的买。”

“妈妈，我觉得它对我是一种束缚。”

她懂得“舒服”，还懂得“束缚”，可见现在小学的语文教学很是不错。而“束缚”这个词的出现让我有些兴奋，女儿的身体里是不是有女权主义，或者说女性主义的种子。

女人到底是否应该穿文胸？在网上，关于穿与不穿的争论不比甜咸粽子引发的口水战少。不过女儿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是需要父母监护的年纪，我当然还是会劝她穿文胸，哪怕她过了18岁。

《七月与安生》剧照

最终，女儿接受了她的少女文胸，突然接受的原因是因为她的两个闺蜜都穿上了文胸，她要和她们保持一致，所以不用我再费什么口舌。可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贪心的妈妈，我又有点不开心，起初她的不“舒服”、太“束缚”让我觉得女儿不同于一般女孩，而此刻她从众而穿文胸，让我觉得自己的女儿泯然众人矣。我可真是个大脑神经构造奇怪的妈妈啊，又或许所有拥有女儿的妈妈都如此吧。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3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