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越 |百里长堤飘硪歌

胡越 |百里长堤飘硪歌

“芝麻(呃)开花(咧),呀喂衣嗬也嗬耶;节节(呃)高(咧)呦嗬呦……”这是我家乡的硪歌,是“打硪”时候喊的劳动号子。

那年,我不到14岁时,就成了长江干堤“岁修”工程最小的民工,四九寒天,挑着泥土,融在爬坡的人流中,像一个小小的“逗号”,在朔风中移动,与民工们默默承受着痛苦与压力,没有怨言,没有流泪。两只满满篼儿的泥土越挑越重,双肩压得红肿疼痛,一双脚像灌了铅似的,越走越重。是那个有节奏的硪歌鼓动着我,我又加快了步伐。

我说的“硪”,就是用一块重约200斤左右的四四方方的麻石,四角凿洞,穿以铁环,系上四至八根绳子,由四位姑娘或嫂子,每人手执一绳,其中一位姑娘领唱:“石硪(呃)打到坝中央(咧)”,众姑娘齐和:“呀喂衣嗬也嗬耶”时,将石硪抛向空中,又让它沉沉落下,筑打新土。“不歇脚(呃)不换将(咧)……”如此反复领唱、和唱,一片片新土被夯得结结实实。

我的故乡黄梅县,位于鄂皖赣三省边陲,北依大别山,南临长江。全境地势由北向南倾斜。每遇瀑雨季节,北山洪水,直贯中部,积聚在大小湖泊,南面的长江水位升高,形成了内涝外患,故有“江行屋上,民泊水中”之说。百姓为了生存,每年冬季上内圩百里长堤和外圩长江干堤护坡,父亲在异乡卫生所工作,家无劳力,只好让我滥芋充数。

30多岁春嫂是打硪的能手,阵阵不离“穆桂英”。她的个子高大结实,领唱硪歌,音调高亢有力,富有节拍:“挑花手巾四四方/打个结儿扔过墙/千年不见结儿散/万年不见姐丢郎。”领唱词儿,可以是戏文、民歌,也有的触景生情,见人唱人,见物唱物,临场发挥。姑嫂们都是踩着领唱人的调子向前或后退,而和唱的人们总是“呀喂衣也嗬耶”。当众人齐声和出这七个字时,石硪已经抛向半空……

我是在劳动号子里长大的。我深知,乡间没有劳动号子是苦涩的。劳动时喊两句号子,劲也就来了,骨架也紧了。号子是故乡人的浓茶,喝了就来神。只有经历了劳动和流汗的人才能真切地品赏到劳动号子的快乐。因为有了劳动号子,田畈里、工地上不再单调与寂寞。

九十年代末以来,江堤“岁修”工程全部实行机械化。东方红、神牛、汽车、挖土机……一辆辆机械来回穿梭,先是那挖土机的铁爪插进荒地取土,抓起泥土放进汽车车箱内拖至堤脚卸下,接着推土机“突突突”地欢唱起来,把新土推向堤坡,然后是那链轨式的拖接机像儿童玩具似的跑在新土上面来回碾压。

历史在机械“轰轰”嘈杂声中书写着崭新的劳动方式,农民的繁重体力劳动已被机械化所代替,一直成为百姓生活象征的杠杆扁担已被钢铁所代替,雷鸣怒吼的机械声代替了昔日的苦涩的硪歌。我以为,无论现在的机械化程度如何高超,人类原始劳动技能已经消失。但劳动创造却能薪火传承,因为只有劳动永远是创造文化、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

作者  :胡越,笔名河边柳、荆芥,75岁,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报刊发表散文随笔80余万字,格律诗词300余首。诗文入选多种选本。作品《一个村庄的记忆》获“华夏情”一等奖;《黄州访古》获《散文选刊》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出版散文集《河道弯弯》和续集《细流涓涓》。

执行主 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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