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传统的多样性|潘缨

《自画像》120×180cm  熟宣没骨  2020年

正因为传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定的模式,所以在漫长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回顾传统才都意味着永远会在熟知的东西之外发现新奇,发现曾经被错过、被忽略的东西。

导师简介

潘  缨

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专职画家

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生导师、博士生导师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协中国重彩画研究会常务理事

中国民族美术艺委会委员

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

北京工笔重彩画会常务理事

北京女美术家联谊会会长


 论传统的多样性 

潘  缨

从学画开始,面对着众多不同的传统,有时会感到幸运,有时也会感到选择的艰难。但是,传统也正是因此而拥有其长久的魅力。
每当我们分别地看待每一种艺术形式时,也许会觉得它们都是以一种独立的、自然随意的姿态产生和发展着。但是,一旦我们将它们置于历史的进程中,就会发现它们的传承和突破都是具有合理性和必然性的优化选择,而且,还会发现它们不是孤立的,而是在与其它民族文化艺术的相互碰撞和交流中不断地完善、成熟。正因为中国辉煌的文明史是中华民族文化与其它民族文化相互交流碰撞的历史,中国的艺术传统也呈现出宽广的包容性和惊人的丰富性。
正因为传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固定的模式,所以在漫长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回顾传统才都意味着永远会在熟知的东西之外发现新奇,发现曾经被错过、被忽略的东西。有时,甚至是在我们最为熟悉的那些传统模式之中,也还会发现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值得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需要进行意义不同的挖掘和探索。正是这一点使传统千百年来传递着文化的生命力,使它能够象生活一样激发出人类一轮又一轮的创新灵感。一旦一种传统被神化为一种枷锁,束缚了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它也就失去了这种活力。
中国的重彩画传统远比水墨画的传统历史悠久的多。早在水墨画出现之前,强调色彩的画种曾经在中国独领风骚了两千多年。
人类在其文明的早期,似乎都特别地偏爱色彩。从半坡时代的彩陶开始,人们已经使用了赭石、土红等我们现在仍然继续使用的天然颜料。中国最早的绘画作品:战国时期的帛画,在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考验之后,至今画面依然鲜丽如初。在此以后,众多的宗教壁画、墓室壁画、以及盛行于唐宋的精致的工笔画作品也都是以充分运用色彩作为其主要的表现手段。这些作品或粗旷强烈,或细腻柔和,众多的艺术家以各自不同的独特性赋予其作品截然不同的品质。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些作品的色彩历久如新,能够在几百年、上千年之后,依然完好地将古代画家创造的宏篇巨制的恢宏和方寸之间的精致展现于今天,同时也将重彩这种绘画材料和技法所具有的丰富的表现力和广阔的表现空间展现于我们面前。
与此同时,在中国之外的广大地域,也都不约而同地在化学工业尚未发达之前,广泛地使用天然植物和矿物颜料。从法国和西班牙的洞窟原始壁画、古埃及的壁画到波斯的细密画,从波提切力的蛋彩画到梵·爱克的早期油画,甚至今天的许多西方画家也仍然把天然矿物颜料作为其艺术表现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至今为止,最优质的水彩,油画等传统绘画颜料也依然有许多种是采用天然矿物颜料制作的。
自古以来,随着古代民族的迁移、战争、朝代的更迭、佛教的传入,重多民族在中国大地上碰撞和融合,使源于不同文化的艺术表现形式不断地融入中国的艺术传统之中。中国人每次都能将来自不同文化的影响与自身的文化因素融汇成某种新的民族形式。与此同时,中国的中原文化也不断地影响着其它民族的文化艺术的发展。随着艺术形式的传播和变异,材料和技法也在应用的过程中不断地完善和改进。因此,在貌似不同的各种不同民族的文化艺术形式中,除了差异,往往还能看到更多的共性。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大国,汉族和众多的少数民族的文化中至今依然呈现着自古延续下来的这种融合的痕迹,正是这一切使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显得更为丰富多彩和充满活力。
当文人画以水墨为主要表现手段的绘画形式发展为新的艺术顶峰时,中国人对色彩的喜爱依然以多种形式长久地保留在民间,历代的许多水墨画家也曾不断地从中吸取营养,形成新的艺术风格,充实、延续着水墨画的活力。
中国当代的重彩画随着工笔画的复兴而渐渐苏醒,越来越多的画家在继承传统的色彩表现手段的同时,也不断地借鉴写意画和其它传统或现代画种的表现手法,对重彩画的技法材料进行了进一步的创新和突破,使它能够表现更为多样化的题材和内容。与此同时,由于现代绘画材料制造业的不断进步,更优质、更便捷的材料不断涌现,特别是天然矿物颜料的色彩种类不断增加,以及如同天然矿物颜料一样性质稳定的仿天然矿物颜料的出现,使现代重彩画日渐拥有了和油画、水彩、丙烯等其它画种同样丰富的色彩表现力和使用上的便捷性。这些有利条件使当代的重彩画家有可能创作出风格更为多样、材质更为优良、保存更为长久的作品。我们有理由期待中国当代的重彩画因当代意识的融入而展现出一片更为广阔的艺术天地。
早在1987年,日本画家加山又造来中国讲学时,曾经既惊讶于中国学生的才能,也惊讶于中国学生所使用的绘画材料之低劣,其实那也是当时的中国画家所普遍使用的中国画材料。
当今的中国重彩画作品中所呈现出的某些日本画的影响应该说具有某种必然性,同时也具有不可否认的积极意义。这一方面是由于日本的绘画传统来源于古代的中国。当中国的重彩画和工笔画的主流地位日益为水墨画所替代,中国画笔墨技法日趋丰富的同时,绘画材料却日趋单一,许多重彩画的材料技法不再流行于画坛,甚至渐渐失传。日本绘画中却至今保留了许多中国汉唐的重彩画传统,现在这些绘画传统通过日本再次流回中国。另一方面,由于近年来中国的对外开放和更多的中国画家赴日本和其它国家学习绘画,从而引发了中国画家对绘画内容与形式的多样化探索和对技法材料的重视。日本画虽然在审美取向上渐渐地本土化,在材料和技法上却依然基本上延续着源于中国古代的传统,近代以来又不断地学习借鉴其它画种色彩方面的优势,发展出了不同于传统的新的日本画形式。其所形成的注重色彩表现的艺术风格,无疑带动了日本画材料对质量和品种的追求,由此使得今天的日本拥有了比中国更为优质和更为多样化的重彩画材料。
这一切对中国画家的启示是:中国画的未来发展也应该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但是,即使再好的重彩画材料也会象任何一种绘画材料一样,既有它的优势,又有它的局限性,艺术中起更重要作用的因素永远是人。我对材料和技法的一贯想法是:应该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一种绘画材料的艺术表现力,并不断地探索其艺术表现手法上的其它可能性,而不是以新的模式和套路作茧自缚。因此,当我开始尝试重彩画时,为自己选择了由具象到抽象的多种题材和形式来做技法上的试验,其中有些也试图将我以往的工笔、写意、没骨等技法经验融汇其中。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把用以往的技法材料没能充分表达的感受以不同的方式再做一次尝试。在这个过程中,首先是颜色的多样化选择和多层厚涂的技法使我重新燃起描绘西藏民俗的色彩和强烈的光影的热情,这种热情曾经被传统的工笔和水墨表现形式所扑灭,令我在很长时间内一直痛感中国画比起油画在色彩的表现力上有所欠缺。其次,是矿物颜料的特殊质感所形成的视觉冲击力使我产生抽象的冲动。最后经过对绘画材料的多方面接触,触发了我对表现形式、画面效果乃至题材内容的更多设想。
在目前中国画的教学中,由于学生主要以传统的宫廷绘画和文人画为主要内容的临摹课进入早期的专业学习,大部分学生都会产生对较单一的艺术形式和技法材料的依赖,限制了其今后的多样化选择和自由发展。如果我们能将中国绘画史上更为丰富的内容引入临摹课,如:古代壁画(敦煌、龟兹、永乐宫、墓室壁画等)、唐卡艺术、年画、民间艺术等,就会使学生更加充分地了解传统艺术的多样性。同时我们也应更多地介绍历史上与我国艺术相互影响或息息相通的其它国家的优秀民族艺术,以及在传统艺术的基础上发展变化的、优秀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从而使学生看到,任何一种文化艺术的产生和发展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以相互的碰撞和交流互为发展的动力。多样化的临摹,能够使学生以更直接的方式接触多种艺术形式和绘画手段,不光熟悉中国传统绘画的技法材料、形式语言、造型规律、审美特点,而且从各方面进行古今中外的纵横比较,了解文化艺术的起源和发展历程,打破狭隘的审美意识,建立起宏观的艺术思维去面对世界和自身的未来。
看到远古时期的岩画、马王堆、克孜尔、敦煌、永乐宫……,它们永远会令我感动。在技法与材料的表现上,最令我感叹的不是它们的复杂,而是它们的单纯;不是它们的精巧,而是它们的质朴。用最直接的方式获得最有效的表达,也可以走到一种极致。
其实,不止在当代艺术中充满着追求自由、崇尚自然、发挥个性、锐意创新的精神,自古以来的优秀作品也都是因此而充满活力。今天的人们正在以更加开放的心态对古老的传统进行着不断的再挖掘,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不断的考古发现以及人们审美意识的发展变化,传统正在当代人的眼中不断地扩大着它的范围,并在新的时代展现出新的面貌。正是因为传统在今天拥有这样的特性,对传统的继承才对当代的艺术创作具有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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