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闱品读--杨绛《我们仨》
这是一本属于一家三口的回忆录,也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历史记录。如果说提到美满婚姻我们能想到的,莫过于幸福和快乐。
钱钟书说杨绛是“最才的女最好的妻”,对于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说,其中的内涵只能是一知半解。而杨绛借用女儿圆圆的《我们仨》的题目,为我们娓娓道来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一个单纯温馨的学者家庭,相助守望,相聚相失的故事。
我们都老了
我们静静地回忆旧事:阿圆小时候一次两次的病,过去的劳累,过去的忧虑,过去的希望......我握着钟书的手,他也握握我的手,好像是叫我别愁。
钟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没了似的。
最初看到这本书是在杭州的一个独立书店,在那个复古设计的角落里,我看到了《我们仨》。
很早以前因为《围城》知道了钱钟书,后来又因杨绛先生离世,忽然刮起一阵杨绛风,使我对这两个名字莫名熟悉。这是一本用倒叙手法记录他们一家人的回忆录,其中附上了一家人的照片和手信。比起那些华丽丽的的文字,我更偏爱杨绛先生这种平淡有味的叙述。
如果一个人喜欢回忆过去了,那么就代表你已经离过去很远了。我不知道杨绛先生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何种心情,但我知道我在这些文字里,人们能看到杨绛先生曾经的欢乐时光。
失去自己深爱的人,一定是这一生的痛,可奇怪的是,当你因为痛而回想起过往时,你能忆起的反而是些幸福的瞬间。在那一个个瞬间,你仿佛触手可及已经消失的美好,它像光一样,透过手透过你,投在心间,印出一张张美丽的面孔。
喜欢先生笔下温润的触感,让我这个从未见过他们的人,有了一幅颜色柔和意境雅致的古画。也许这不是一幅售价高昂的名画,却是一幅给予人温暖陪伴感的好画。
我们每天都出门走走,我们爱说“探险”去。我们总挑不认识的地方走,随处有所发现。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和我一同承担;还有阿瑗相伴相助,也会变得非常快乐。
我们仨失散了
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故事一开始总是快乐无比,然后结束的时候痛苦无比。可能是先生不愿我们按照常规去听她讲故事,所以一开始就先让我们听她诉说结束的苦。
故事从钱钟书被安排去开会说起,突然的离别让先生有点手足无措。好在,有女儿圆圆的照顾,安排好让一家人又得以相聚。打乱的生活节奏,让生活简单的一家人都有些不适,没有了钟书的奶茶早餐,没有了圆圆的细心陪伴,先生在客栈里辗转难眠。
一天又一天,我天天在等星期日,却忘了哪天是星期日。
我往常自以为很独立,这时才觉得自己像一只爬藤草。
想起之前因为疫情原因,不能去看看父母,爸爸后来给我说,老妈之前天天说:“哎哟,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啊,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会不会很闷,她在家做什么才不觉得难熬呢?”
我当时听了就笑起来了,我一天哪有时间思考无聊这个问题啊。哪怕不上班,每天要做的事依旧很多,只怕是自己偷懒玩耍不好好做事而已。
其实我知道,是妈妈年纪大了,害怕孤单。就像杨绛先生一样,希望多点陪伴。妈妈总是这样可爱,从不直接说自己要什么,而是拐弯抹角地问你,你要不要什么?长大以后看穿她心思的我,还是会偶尔逗逗她,坚决不要她问的那个东西。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顺着她的心思,满足她小小的快乐。
我叹口气说:“你该提早退休,就说爸爸老了,妈妈糊涂了,你负担太重了。”
阿圆说:“妈妈,你老盼望我退休,只怕再过三年五年也退不成。”
我自己惭愧,只有我是个多余的人。
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
我们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多到可以每天都说一句“明天见”。可明天并不总是准时出现,而我们,终于在缺席的“再见”里,失去了彼此。
圆圆和钟书就是缺席的人,或者说,还有曾经约定的未来,也一并失散了。那些未来,有钟书熟练泡制的牛奶三合茶,有圆圆还没有编纂完成的教科书,还有二老的“探险”散步,以及一家人的说说笑笑。
回忆里最普通的日子,成了现在最想要的奢侈品。就像我们生命里曾经闪亮的片段,当时并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却是再也抓不住的光亮。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想我们和杨绛先生都不会觉得何事秋风悲画扇,也不会感叹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我们只会轻声说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赌书泼茶香,在李清照赵明诚那里太远,在杨绛先生的书里却很近。不管是他们在牛津还是在清华,不论是在欧洲的小公寓,还是简陋的办公室小窝,读书都是他们的心头好。生活里处处流露着二老读书的痕迹,就连做饭都可以较量一下对方的学识。也许在旁人看来甚是无趣,可我倒觉得比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刷手机,不知强了多少倍乐趣。
但正是这样的乐趣,再也不能重温。失散的,又何止他们仨。
钟书常自叹“拙手笨脚”。他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磕掉大半个门牙。
钟书这段时期只一个人过日子,每天到产院探望,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家的桌布染了。我说:“不要紧,我会洗。”
然后他又做坏事了,把台灯砸了。我说:“不要紧,我会修。”下一次他又把门轴弄坏了,我说:“不要紧,我会修。”
我说“不要紧”,他就真的放心了。因为他很相信我说的“不要紧”。
钟书他耳朵特灵,他睡着也只是半睡。这时他忽然把紧闭的嘴拉成一条直线,扯出一丝淘气的笑,怪有意思地看着我说:“绛,还做梦吗?”
他向例早睡早起,我晚睡晚起,阿圆晚睡早起。
第二天早上,阿圆老早做了自己的早饭,吃完就到学校上课去。我们两人的早饭总是钟书做的。他烧开了水,泡上浓香的红茶,热了牛奶(我们吃牛奶红茶),煮好老嫩合适的鸡蛋,用烤面包机烤好面包,从冰箱里拿出黄油、果酱等放在桌上。我起床和他一同吃早饭。然后我收拾饭桌,刷锅洗碗,等他穿戴整齐,就一同下楼散散步,等候汽车来接。
这几个片段是我十分喜爱的,看完书又会反复翻出来看看。其实都是非常朴实的文字,也都是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经历,但却让我动容。对于这样的朴实无华,我没有抵抗力。
一个是笨拙却用心照顾家人的单纯学者,一个是温柔却有力量的学术妈妈,钱钟书先生的笨拙并不会让人反感,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爱,而杨绛先生的温柔包容,让我看到一个懂得经营生活与婚姻的智慧女人。
我们时常陷入鸡毛蒜皮的琐碎生活中,每每痛苦难过的时候并不自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太过计较。又或者说,是生活里的碎片过多的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才会不知不觉地把精力投入到里面去。就像我们每天盯着手机里的碎片化信息,却忽略了生活里稀疏平常却很美好的细节。也难怪很多时候我们都戾气太重,焦虑不已。
鸡汤解不了渴,就像手机代替不了面对面的交流。如果说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始终有水解渴,有梦可做,那么,即使这个梦很短暂,也是美的,这杯水有限也是清甜的。相濡以沫,大抵如此。
杨绛先生说她是一个人在思念着他们仨,是的,这是一个我们永远走不进的世界,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即使如今的看园人只剩这本《我们仨》,也不妨碍乐园的存在。
我想,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乐园。在这里,我们无需向别人解释或展示什么。当芳华流年,我们也会安静的守在乐园门前,静静的回忆这一生的美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