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见闻录续五（铁道兵一位普通战士参加越战回忆录）

（编者：这是一篇真实、朴实、感人、难得的来自于一位参加援越抗美战争普通战士的战地回忆录。作者用极其真挚的情感、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向我们展示了那血与火的战争情景。让我们近距离感受了战争的残酷与壮烈。让我们真正、进一步了解和见识了英雄的铁道兵部队在国际战场上书写的又一座永恒的历史丰碑····《老兵原创之家》公众号将连续刊载高俊玉战友的回忆录优秀回忆录。今天刊登的是《战地见闻录》续三）

朱岩战友阅后推荐语：我十二师58团战士高俊玉写的抗美援越战场见闻录，一篇篇小文章用质朴的文字写出了那个年代铁道兵的一段历史，老兵原创之家从今天开始每天转载，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战友可关注公众号阅读。在此代表我十二师的战友和58团参战老兵谢谢老兵原创之家，老兵原创之家无愧于老兵的家。

前言：本书作者高俊玉 1946 年 11 月出生，天津市人。1965 年 2 月应征入伍，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 12 师 58 团 4 营 15 连任战士。同年 8 月其所在团奉中央命令出国执行援越抗美任务，历时三年半。作者于 1969 年 3 月在越北的谅山复员退伍后，作者一直对四年的部队生涯，特别是三年半的战场生涯割舍不下，总想提起笔来记录下那一幕幕难以忘怀的往事。但由于复员退伍后，终日忙于生计，很难顾瑕。2006 年底作者从企业退休后，终有时间提起笔来记述那生与死，苦与乐，血与火的战场生活。并随写随在新浪博客上发表，一时间人气尚可，曾获该博客优秀博文标识。又过了十余年，作者同连战友们，特别是孙巍老大哥多次督促作者再次提笔续写那些终生难忘，同生共死的往事。孙巍大哥还自己出资耗时，自行复印，自行装订了收入作者四十余篇小文的回忆录，并在一些战友中分发。该自装自订的回忆录已存入铁道兵 2 师 7 团战友张金春在湖北荊州市办的 " 援越抗美战争博物館 " 陈列展出。作者文化水平不高，但力争尽自己所能，用真实可信的事件，人物，还原那战场实景。这里有战火，有生活，有欢乐，有战友之间的玩笑和恶作剧，也有伤病，致残，牺牲，痛苦和眼泪。作者的一些战友年仅 20 岁左右，就倒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一些战友因残酷恶劣的战场环境的摧残，拖垮了身体，或是凯旋回国后不久就病逝，或是难得高寿，过早离世，让人心生悲痛，婉惜不已。我们无悔青春，曾为国出征，为保家卫国，抗击美帝国主义而舍生忘死。我们生性乐观，特别感谢党和政府，特别是党中央，正在号召全社会尊崇军人，关爱参战老兵。所以我们商定在即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的喜庆时刻，推出作者这一又经修改，补充的拙作，为庆祝建国七十周年献礼！并以此向铁道兵 12 师 58 团全体指战员致敬！向长眠在越北土地上的为取得援越抗美战争胜利而牺牲的 58 团烈士们致敬！

作者：高俊玉

2019 年 8 月 1 日于天津

战地见闻录

连 队 食 谱

当兵苦，苦就苦在那无休止的磨炼人钢铁意志的军事训练，超出人正常生理负荷极限的繁重劳动，惨烈悲壮的战场厮杀，还有就是在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下令人头疼的饭菜质量。先说新兵连。我是 1965 年 2 月由天津市河西区应征入伍的，脱下平时穿惯的便装，换上国防绿色的衬衣、衬裤、绒衣、绒裤，还有那一身土黄色的棉衣、棉裤，外加一双厚厚的、圆滚滚的黑布大棉鞋，带上军帽，这就完成了从一个城市小青年向铁道兵战士的角色转换。2 月 10 日（正月初九）的下午，我与四百余名天津青年在雄壮的军乐队鼓号声中，告别亲人，由天津北站乘“闷罐”式火车向铁12师58团驻地开进。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百二十余公里的路程竟走了四个小时，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到达北京房山县的琉璃河火车站。经点名后，我们其中的一行又沿着黑漆漆的村间小路步行到一连驻扎的一个名叫礼教村的村庄，我落脚在八班所住的一处民房。十点钟，连里为新兵开晚饭，只见两只黑乎乎的铁桶抬了进来，一桶清汤无油的熬白菜，一桶陈年旧粮蒸出的黑黄色的大窝头。那晚，我们大多数新兵哥们眼中流露出的是期盼已久后的失望与相互间撇着大嘴的苦笑。这顿永生难忘的晚餐在新兵集训的一个月内几乎成了标准的“样板饭”。这一个月的“样板饭”一下子就刮掉了你肚腩中十几年积累的不多的油水，令你终生都能心平气和地、狼吞虎咽地面对各式各样的，特别是那些质量低劣的果腹之物。那时，在国内我们一名战士一天的伙食费标准是四毛八分钱。入越后翻了一番，是九毛六分钱。刚入越时，因战事紧张，物资给养经常被美军炸断的铁路、公路线阻止在运输途中。没有青菜，没有肉食，入越初期吃的最多的是盐水煮芋头和浑浊的溪水清洗大米后蒸出的带有细小红色沙粒的米饭。再有，就是司务长与炊事班自创的炒竹笋、炒嫩竹与炒芭蕉花。后来供应稍好一些，又遭遇新兵做饭手艺欠佳的问题。那时虽然有老兵带着，但新兵刚会炒的菜不是太咸，就是过烂；那焖出的米饭不是糊锅，就是太软。练过一段时间后，饭菜质量才慢慢地好起来。我们十五连的炊事员大部分是山东人，他们后来练就的最拿手的主食是“懒龙”。那是一屉屉将十多斤发好的白面扞成饼状，再卷上五六斤肉馅的庞然大物。上锅蒸熟后，一掀笼屉，只见一条条白白的、散发着肉香的面龙盘卧屉中。吃时再按食量大小一刀刀切开，就变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肉花卷。他们炒的菜有点色香味的要属苜蓿肉了。黑木耳、绿黄瓜、黄鸡蛋、白肉片，黑绿黄白四色俱全，应算作一道名菜。连里改善伙食时，一般就是杀一头猪，吃红烧肉，但肉吃多了，战士们就想吃些猪的零碎，特别是猪肝。奇怪的是，在越三年半中，几乎很少碰到过一头长着肝的猪。一次，我们演唱组的哥儿几个偶遇伙房正在炖着的猪的全部零碎。趁身边无人，我们立即捞出猪肝，不管生熟分而食之。自那以后，我们才明白：如此精彩的一幕，一定曾有无数的战友演出过，只是谁也不说罢了。

难为了炊事班的哥儿们，有时他们也想方设法变着法儿地为战友们增添些新鲜菜。记得1968年春节前一个多月，司务长殷凤祥从国内采办了几十只活鸡，运到营地养了十多天后，被炊事班全部宰杀。那帮山东哥儿们想为全连做一顿熏鸡吃。那时，谁也不懂熏鸡是怎么个做法。只见炊事班将一只只宰杀、洗净的鸡一溜排开地挂在灶膛口外，任凭每日的烟熏火燎，静候第一道熏鸡工序的完成。到了春节，在准备将所有被烟熏火燎后的鸡清洗下锅时，才发现个个鸡肚内都长满了白白的蛆虫。有时，炊事班偷懒，还一本正经地说要培养战友们的做饭手艺，他们让全连以班为单位练习包饺子。肉馅、包饺子的工具发到各班，战士们一起动手，扞皮的、包馅的、监工的、对露馅破皮修补的，大流水，一条龙，嘻嘻哈哈、叽里呱啦，费半天功夫才把饺子包好。然后，再以班为单位煮熟它。那时，包的饺子一斤最多有十来个，个大、皮厚、肉多、就是很难成型，多数班煮出来

的与其说是饺子，不如说是片汤。七班有几位“懒蛋”，一是不愿老喝汤，二是经受不起这种磨难，他们发明了每人只包一个饺子，只烤不煮的好办法：就是每人扞一张大面皮，裹上一斤肉馅，包成说是饺子不像饺子，说是包子不像包子的样子，再在它的外面裹上两层芭蕉叶，芭蕉叶外再糊上稀泥，用类似南方做“叫花鸡”的办法，放在火上烤，不大功夫泥团开裂，裹在里面的大饺子熟了，他们就都托着芭蕉叶站在其他班门口，故意显摆着，有滋有味地吃起来。战友们戏称这种饺子叫“懒蛋火烧饺”。有时，炊事班改善伙食的计划，还会在连里其他战友的帮助下，提前完成。一次，连里从国内买了一头小黄牛，准备养大一些后再宰杀吃掉。一天，我的好朋友天津籍战友石桐福满脸堆笑神神秘秘地问我：“俊玉，想不想吃牛肉？”我说：“想啊，去哪儿吃啊？”他说：“别急，咱想想办法。”三天后，那头小黄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坠落在一处二十米左右的悬崖下。见状，炊事班立即紧急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使小黄牛迅速变成了连队当晚的美餐。事后，我才知道那位哥们儿在山间小路上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前追后堵，才成就了小黄牛坠下山崖的壮举。

胶 木 碗

当兵四年，每日三餐都离不开那胶木碗。所谓胶木碗是以木粉为填料的酚醛塑料碗。当年军工厂在生产压制胶木碗的过程中，为增强它的韧性在塑料中添加了一些碎布块。它的优点是不怕摔，不渗水，受热不变型。缺点是它不夠环保，有些难闻的气味。制作它的主要原料中酚和醛都是有毒物质。甲醛随食物进入人体后会形成甲醇和甲酸，它们落户人体后，很难排泄出去，对人体十分有害。这些有害物质会致人眩晕，头痛，恶心和呕吐。好在我们大多数战友们体质强壮，加上每日的艰苦训练，无休止的劳作，残酷的战場环境，战友们常常是还沒到吃饭的时间就早以饥腸碌碌，饥饿难挨，饭一打來，如上战場，狼吞虎嚥，吃饱肚子再说。谁还有功夫顾得上这小碗材质有害，有些气味呢？。这小碗陪伴我们四年，对它我们很有感情。用了四年，复员时带回了家，时间一长，也不知怎么就失落了，心里总有些思念。我们四年的当兵生涯，三年半的战火熔炼，每顿饭都捧着这胶木碗。它记载着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历史。这小碗虽然有些丑陋，难以比上金碗，银碗，细瓷碗，但它是历史的见証，历史的文物。它给我们以革命英雄主義的教诲，给我们以青春无悔的记忆，它滴落过我们的血汗，我们的热泪。它看到过我们战友的拼搏，见証过倒下的战友，它身上有战場硝烟的味道，有热带雨林的气味，它能听懂我们战友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乡音，它记录过我们的脉搏和心跳。小胶木碗，我，我们爱你！

军 用 挎 包

一件旧军用挎包摆在了我面前。看那色彩，看那材质，看那品相，白送给儿孙辈们，他们都嫌难看。但我们这些参战老兵看到它时，会觉得心中一震，引起浮想联翩。这挎包跟了我们四年，行军时放过我们吃饭用的胶木碗，筷子，匙子，漱口喝水的茶缸，牙刷，牙膏。放过袖珍版的《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笔记本，钢笔。当然有时也放一小包糖果，执行紧急任务时还放过一两包军用压缩饼干。我用过的那件挎包四年來素素净净。而我们班浙江藉黄炳謙战友的挎包倒需要我夸奖一番。先说炳谦，他肤色白净，胖乎乎的，臉上有一些浅浅的雀斑。他为人谦恭有礼，未言先笑，他那两只干惯农活的大手粗壮肥实，十分可爱。他生在江浙，那里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地域文化的熏陶，让这哥们表面粗犷的体魄外，也沾上了一些江浙女性阴柔之美的天性。在莱州时，也不知他是从那弄來的一根绣花针，一团粉粉的绣花线，这哥们没事就坐在那小马扎上，硬是用他那一双粗壮的大手在军用挎包的布盖上绣上了 " 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我也不懂他那种绣法，他把絲绣的所有外露的针脚都留得高出挎包布盖五，六个毫米。字绣完后，他用剪刀把那外露的针脚一一剪断，然后用手反复揉挫几下，" 嘿！″一组粉粉的浮花绣展现在你面前！那叫一个美！那叫俊小伙绣花，美的爱人儿！这那是男孩的手，与巧姑娘比，炳謙就是个赛过姑娘们的巧小伙！而后，他那挎包与全班战友的挎包整整齐齐的掛在一起，显得特出彩，特漂亮！

今年春节，炳謙曾给我打电话，说有空要來天津一聚。我真想他，五十年没见了，也不知他生活的可好？，我已预备好了一番话，就想逗逗他，问声："你们家的女红是我们弟妹干呢？还是你干？"，我就等着看他小子怎样回答我。

（未完待续）

简历：

高俊玉，1946年11月19日生人。1965年2月由天津市入伍至铁道兵12师58团，先后在1连15连任战士。1965年10月9日其所在的团按中央军委和兵种司令部的命令赴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争，历时三年半。在越期间58团曾驻扎在越南的安沛，萊州和諒山，完成了越南7号，12号战略公路，同班铁路的修建任务和萊州铁索吊桥的基础工程。当然其间也不时地发生对空与防特的战斗。1969年3月其在越南諒山复员退伍。 退伍后，其在天津一家工厂工作，至到2006年底退休。 退休后，其在战友们的鼓励下，将三年半生与死，血与火的战地实情追忆，记录下来，遂整理成书，在战友们的资助下，自费印刷了《战地见闻录》，并借此纪念58团出国参战54周年，歌颂战友，祭悼牺牲的烈士。

责任编辑：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