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古代石雕人像初探（下）
皖南 古代 石雕 人像 初探
朱华东
安徽长江以南地区，尤其是黄山山脉以北的池州和宣城地区，存在较多的人形石雕像[1]，形体大小有别，造型各异，其中两类造型特殊，有异于本地宗教造像及其他陵墓石雕，在周边地区也鲜有报道，因此它们的发现具有较为重要的价值。本文拟在这批资料的基础上，对其源流、族属、性质等问题作出初步的考察。
二、裸男石像与生殖崇拜
皖南发现的第二类石人像为裸体男性造型，皆为立像，其主要的特征是雕凿有夸张的男根，皆为勃起状，石人手握性器。该类石像一般有真人大小，高者可达两米有余，小者也在1.3米左右。其体态皆为光头裸体，或单手手握性器，另一只手背于身后，或双手握性器，还有一手握性器，一手持斧头交叉放置胸前。石像体态较为丰腴，憨态可掬，各部位雕琢清晰，基本属于圆雕造像，与上述武士型石像造像方式有很大区别。从其雕琢方式来看，其年代上限可能在元明时期。目前该类石像在泾县黄村镇景星村发现2尊，旌德白地镇白地村发现1尊[20]（见下页图五、六），旌德云乐乡发现1尊，此4尊石像皆为同一类型，体型在两米左右，单手握性器，另一只，手背于身后。南陵县文管所收藏有2件，体型稍小，双耳硕大且垂至肩，或一手持斧，一手握性器，或双手握性器。安徽源泉博物馆也有十余件类似石像（图七），尺寸与造型与南陵的石像较为相似。多数石像有被烟熏黑的痕迹，应是历史上在石像旁焚香烧纸所致。
图五 白地村石像正面
图六 白地村石像侧面
关于此类石像的缘起及用途，在当地已语焉不详，现今的当地村民更愿意相信石像有镇妖辟邪的作用，但据1930年代的民俗学调查得知[21]，石像为“石和尚”，旧有不孕不育的妇女需夜宿其旁，手置于其性器上，若得梦与之交，则兆得贵子。从民族学上，后者可能更能解释此类裸男像的用途。应该属于旧时的一种求子习俗，顾名思义就是婚后不孕的夫妇为了达到怀孕的目的而进行向神祈祷、实行巫术等仪式的民俗。按照手段，求子习俗可以大致分为向神灵祈子、由旁人送子、性生殖崇拜与性行为模拟巫术等三种形式。[22]
图七 源泉博物馆藏石像
皖南的裸体石男像应该属于性生殖崇拜与性行为模仿巫术所用对象，即在某种神圣的时间、地点和场合对某种生殖象征物加以祭拜和进行交媾行为的模仿。此类现象在旧时安徽仍存有大量民俗材料，如江淮的一些县市有投石求子的习俗，由不孕的妇女往石井、石洞丢石子，意味着丢中即会受孕。皖南山区则有在送南瓜或芋头给新婚之人的习俗，预示着顺利生育、瓜熟蒂落之意。[23]
在泾县、旌德一带的山头，还立有一种石马，也有特别夸张的生殖器，据说不孕的妇女只要摸摸马势就可怀孕。[24]在安徽境内也有不少较为具象的男性生殖崇拜的实例，如安徽一些新石器遗址中就出土有石祖和陶祖这类仿照男性生殖器制作出来的器物。也有利用天然石柱模仿男性生殖器的例子，如安徽泾县浙溪乡星潭村一处叫马石胯的溶洞中有一根倒悬的石柱，在早年被当做石祖，在焚香祭拜后，求孕妇女还要抚摸石柱，并喝几口自石柱上接下的泉水。[25]
上述资料无不说明在皖南地区，至迟在明清时期，在当地依然保留有较为强烈的原始生殖崇拜习俗孑遗，有可能与当地流行的傩文化有关。
完
注释：
[1]作为一种特殊的地面可移动文物，皖南的石像部分为一些文博机构收藏，其中以安徽源泉徽文化博物馆为代表，还有一些至今仍竖立在当地的山间地头。）
[2] 张恒：《浙江嵊县发现的早期佛教艺术品及相关问题之研究》，《东南文化》1992年第2期。
[3] 中原地区汉以来陵墓前存有大量的武臣石像，尤以唐宋帝陵神道两侧为甚，这些武士像身材高大，圆雕而成，兵器有剑、钺等，基本以双手置于腹前的柱握姿态为主。其风格与皖南的这几件有较大差别。
[4] 草原石人的调查始于上世纪50年代，但在90年代之前，公布的资料较为零星，学界似乎也未对其作过多关注。1995年王博、祁小山专著出版，对中国及周边地区草原石人做了较为全面的收集，和相对系统的研究。2009年重版时，又增录有新近发现的近百例资料。参见《丝绸之路草原石人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以下草原石人资料如无特别说明，均引自该书。
[5] 如南西伯利亚地区的布鲁尼石人，所报道的5件石人像，石像高度在1米左右，均双手捧杯站立，头多戴护耳帽，腰部刻有腰带并附有带扣和一些饰件。资料出自《草原石人研究》60-61页，下文中的一些具体材料，如不署明，均出自该书。
[6] 韩康信 ：《丝绸之路古代种族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478-481页。
[7] Emil Lengyel,：Turkey, Franklin Watts Ltd 1970, P38-85，转引自 厉声：《中国新疆历史与现状》，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39-40。
[8] A.Y. Borisenkoand Y.S. Hudiakov：REPRESENTATIONS OF WARRIORS ON EARLY MEDIEVAL TURKIC BRONZE PLAQUES FROM EASTERN CENTRAL ASIA，Archaeology Ethnology & Anthropology of Eurasia 36/4 (2008) 43–53。
[9] 特克斯县吉伯特沟石人在头部以下背部刻有数到阴线表示头发，7.6.32；小洪那海石人披发至臀部7.6.7；吉尔吉斯坦伊塞克湖科罗姆德石人披有多条小辫5.3.19。
[10]魏坚：《蒙古高原石雕人像源流初探——兼论羊群庙石雕人像的性质与归属》，《文物》2011年第8期，也即该文中提及的B类石雕。
[11]《太平寰宇记》卷195。
[12]《旧唐书·突厥传》。
[13] 薛宗正：《突厥史》，380-38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
[14] 艾冲：《唐前期东突厥羁縻都督府的置废与因革》，《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3年第6期。
[15]《通鉴》卷二百一十二，《唐纪二十八》。
[16]裘士京：《古代铸钱中心梅根冶在池州考》，《学术界》2011年第4期。
[17] 皖南南陵县塌里牧村，地处山林之中，自唐代起一直有人定居于此，据族谱记载，该支牧族唐代起自中原南下于此，一直从事铜矿采冶。至今在村庄内及周围冶炼遗迹密布遗迹，地表下也有很厚的矿渣分布。
[18]周振鹤：《唐代安史之乱和北方人民的南迁》，《中华文史论丛》1988 年第7 期。
[19]吴松弟：《唐后期五代江南地区的北方移民》，《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6年第3期。
[20] 安徽省第三次文物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编：《记忆安徽》，黄山书社，2012年，第266页。
[21] 方纪生：《民俗学概论》，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研究所资料室，1980年。
[22] 刘达临：《中国古代性文化》，宁夏人民出版社， 1993年，第26页。
[23] 严舜：《安徽民间生殖崇拜》《文史知识》2000年第6期。
[24] 李晖：《江淮民间的生殖崇拜》，《思想战线》1988年第5期。
[25] 茆家升：《马石胯男根石祖与生殖崇拜》，《寻根》1996年第4期。
（作者系安徽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宣城历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