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死亡：关于死刑判决的十个问题
逃亡20多年、背负多条人命的劳某某，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昨天公开宣判，以故意杀人、抢劫、绑架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该案以其手段残忍、被害人众多而成为热点。劳某某于2019年在厦门落网后，去年12月进行了公开开庭审理，到昨天（9月9日）宣判，至今已近两年。宣判后，其当庭表示上诉。【杀害多人逃亡20年，被判死刑！劳荣枝当庭表示上诉】
死刑立即执行判决，是对被告人最为严厉的惩罚。无论被告人的罪行多么严重，都需要一个公正的审判，这才是法治文明的体现，也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法律保护的最深的内涵。法律不放过一个坏蛋，但更不应冤枉一个好人。梳理了从死刑判决到走向死亡的法律环节，请看如下问答。
（这也是一个普法小宣传）
问题一：所有法院都可以进行死刑判决吗？
答：并不是。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只有中级以上人民法院可以审判可能判处死刑的案件，包括中级人民法院、高级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而基层人民法院不能。毕竟，死刑是对生命的剥夺，是属于最重的刑法，提高审级有利于保护人权。
问题二：判决死刑立即执行真的要立即执行死刑吗？
答：这可能是最大的误解！不是立即处死！我国死刑判决包括死刑立即执行和死刑缓期执行。“立即执行”在此处的含义是判决生效后立即执行而不是缓期执行。死刑缓期执行是我国的一项重要人权保障制度，在少杀、慎杀精神指导下，尽量少判决死刑立即执行，给罪犯以改过的机会，也保障其人权。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一般在监狱执行两年之后，没有故意犯罪的，减为无期徒刑，而如果有重大立功的，可以减刑为25年有期徒刑。
所有的判决都必须生效后才能够执行。对于非死刑判决，一审宣判后不上诉不抗诉，10天后生效；如果上诉或抗诉，则二审宣判后即生效。而对于死刑（包括死缓）判决，必须经过复核程序才生效。
问题三：死刑判决后还会不会改判非死刑甚至无罪？
答：会的。死刑判决改判有很多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这种情况下，如果上诉，则可能会查清事实后改判，也可能会发回重新审判。另一种情况则可能是程序违法，比如没有回避，对证据没有质证等；这种情况下，除非已经发回重审过，否则应当发回重新审判，并且还可以上诉。有些冤案、错案在上诉后，同样维持原判或者改判为无期徒刑，被送监执行，但是通过审判监督被改判无罪，比如杭州张氏叔侄再审无罪案、河南赵作海“亡者归来”改判无罪案。
改判的例子还是很多的，尤其是2012年前没有明确非法证据排除规则，造成了轰动全国的多起冤案、错案，如昆明杜培武案、内蒙古呼格吉勒图案、河北聂树斌案等。
本人亦曾成功代理过一起案件，从死刑改判无罪。
问题四：高级人民法院复核死刑案件要经过什么程序？
答：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实行立即执行后，如果被告人不上诉、检察院也不抗诉，则十天之内将层报最高人民法院复核。首先中级法院报高级人民法院，高级人民法院三名法官组成合议庭进行复核，通过查阅案卷、询问被告人等审查，如果同意死刑立即执行判决，则继续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如果不同意判决，根据不同情形发回重审或者改判。如果改判，则意味着一定不是死刑判决。
问题五：最高院如何进行死刑核准？
答：如果案件到了最高院进行复核，那说明高级人民法院是同意中级法院的判决，或者该判决就是由高级法院自己判的。最高院复核死刑立即执行案件时，和高级人民法院一样，由三名审判员组成合议庭，也必须询问被告人，通过审查，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的，核准死刑判决，如果事实证据存在合理怀疑、或者适用法律不正确、或者程序不合法，则会撤销判决，发回重审；如果该案经过上诉，则既可以发回高级法院、也可以发回中级法院重新审判。省高院在这里处于中间枢纽，如果被告人没有上诉而最高院发给省高院重审，则省高院既可以自己审（名为提审），也可以发给中级法院审。如何做，在于省高院对案件做的判断。
问题六：核准死刑要多久？
答：没有明确规定。我国的死刑复核制度没有规定审限，不象一审、二审程序，都规定了相应的期限，虽然可以申请延长，比如前面提到的劳某某案，审限显然经过了延长。有些复核时间相当长，比如今年早些时候轰动全国的王书金案，前后至少十几年。但也有很快的——贪污近18亿的赖某明，从上诉到被执行死刑，不过21天时间。
问题七：最高院核准死刑期间被告可以委托辩护律师吗？
答：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国的辩护制度，在犯罪嫌疑人第一次被采取强制措施后，就可以委托辩护律师提供帮助。比如某人涉嫌诈骗罪，被公安机关传唤后，就可以委托律师，并且公安机关有义务告知嫌疑人有委托律师的权利，并应当转达其请求。除了委托律师提供法律服务外，对于经济困难的，还可以申请法律援助，也可以请求值班律师提供法律帮助。
律师为什么替“坏人”辩护？可能这是很多人的问号。律师作为一种职业，就像医生，一位奄奄一息的病人送到医生面前，医生发现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医生会救他吗？律师同样如此，在被告人最终被确定有罪之前，TA并不是有罪之人。
问题八：死刑复核能够申请法律援助吗？
答：到目前为止，对于死刑、死缓复核案件，没有规定法律援助制度，也就是说，对这些被判处极重刑罚的人，在最后的复核阶段反而没有法律援助制度！
但是，这将成为历史了！
从明年一月一日开始，这类人也可申请法律援助了。这是刚刚（2021年8月20日）通过的《法律援助法》明确的。这又是法治进步的一大表现。请大家关注这些法治进步，感知公平正义的温暖与力量。
问题九：死刑执行是否可能“刀下留人”？
答：有！
刑事诉讼法规定了相应的制度：
第二百六十二条 下级人民法院接到最高人民法院执行死刑的命令后，应当在七日以内交付执行。但是发现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停止执行，并且立即报告最高人民法院，由最高人民法院作出裁定：
（一）在执行前发现判决可能有错误的；
（二）在执行前罪犯揭发重大犯罪事实或者有其他重大立功表现，可能需要改判的；
（三）罪犯正在怀孕。
前款第一项、第二项停止执行的原因消失后，必须报请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再签发执行死刑的命令才能执行；由于前款第三项原因停止执行的，应当报请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改判。
刑事诉讼法
对于女性罪犯，如果发现怀孕了，无论什么原因怀孕了，都必须改判，这是刑法规定的孕妇无死刑！
这种“刀下留人”制度，让人想起古代的各种刀下留人版本（可能有些人古装电影电视剧看了不少）。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清代四大冤案之一的河南王树汶临刑喊冤案，那真的是刀要落在脖子上才喊冤的。这种情况估计在当代很难发生了。
问题十：死刑犯行刑前是否可以见亲属？亲属是否可以见死刑犯？
答：都可以。最高院以司法解释给予了亲属会见权。在2012年的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中，仅有罪犯有提出的权利，即罪犯可以提出会见亲属的要求，而在2020年版的司法解释中增加了亲属会见权，亲属可以要求见最后一面。这也是一种死刑的温度的体现，是一种人文关怀，也是法治进步的表现。
问题十一：发现被错误执行死刑，还能够洗冤吗？
答：能，然而更难。这种案例也有不少，比如前面提到的内蒙古呼格案。但是这种能够得到平反昭雪的毕竟是少数，最关键还是案件本身要经得起检验，要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程序合法--- 程序合法无论如何强调都不是过分强调。
对于已经被执行死刑但是错误的，近亲属仍旧可以向法院或者检察院进行申诉，如果有新证据，有可能得到平反。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
死刑判决是极刑！对于生命的剥夺，往往意味着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过，而法律程序则是保障追诉过程能够公平，正义应是普惠的，对受害人需要正义，对罪犯同样如此，如果过程不公正，很可能就会有下一个冤案发生。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饶庆松
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大成深圳房建部副主任
广西北海国际仲裁院仲裁员
《时代周报》特邀法律评论员
热爱横渡，三次横渡琼州海峡
2016年挑战往返横渡
彻夜坚持19小时50公里
公开出版物有《横渡，不一样的人生》
曾成功代理死刑改判无罪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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