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探春与赵姨娘之间最真实的交往状态
◎文/黄鹂
一派认为，探春不认生母赵姨娘，只认嫡母王夫人，是心硬无情之人。第二十七回，探春对宝玉说：“我只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辱亲女愚妾争闲气”那段故事也写的明明白白，探春说升了九省检点的王子腾才是她舅舅，赵国基只是贾环身边的奴才。
一派认为，探春并非真的无情，她内心深处也想保护赵姨娘。而赵姨娘平时没事儿也经常看望探春，她们的母女关系没有人们想像的那样糟，只是当事人没直接说出来而已。就像李纨说的：“他（探春）满心里要拉扯的心，口里怎么说的出来。”
两种观点都有理有据，自圆其说。笔者将立足文本，和大家一起分析，揭示赵姨娘探春这对母女关系的真相。
1.探春对生母并非不管不顾
探春理家不久，遭一众管家婆子多番刁难。正巧赵姨娘弟弟赵国基没了，涉及到赏银多少的问题。探春秉公办理，按贾府惯例，赏银二十两。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当众抱怨，母女俩搞的非常不愉快。赵姨娘有句话值得玩味：“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
“越发拉扯拉扯”中的“越发”是比较级“更”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比以前更好地拉扯拉扯我们。”
“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如果从来不曾记住，又何谈“忘”？探春听了这句，情急之下回了句：“我怎么忘了？”更是耐人寻味。似乎透露出探春从未忘记亲生母亲和同胞弟弟。
赵姨娘当时已是急火怒火一齐攻心，她说出来的话，都是未经思索的质朴真言。这句话透出两个意思，一，探春平时一直在“拉扯”赵姨娘和贾环，只不过赵姨娘希望探春利用理家的机会“更好地”拉扯他们。二，探春平时一直记着赵姨娘和贾环，所以赵姨娘才说探春为讨王夫人欢心把他们“忘”了。
连赵姨娘自己也承认，探春对她和贾环并非不管不顾，更没有不认亲妈和亲弟。既然探春认亲妈，她和亲妈私下的互动究竟是怎样的呢？赵姨娘去看探春，母女俩究竟怎么聊呢？
2 探春与赵姨娘私下互动，仅是“按理尊敬”，
五十二回提到赵姨娘去看探春，顺路探望黛玉。五十八回提到“探春不时有赵姨娘与贾环来嘈聒”。这些描写确实证明赵姨娘与探春的私下互动，有次数上的保证。
第二十七回，探春对宝玉抱怨说：“……过了两天，他（赵姨娘）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
这段描写可以看作探春母女私下交流情形的缩影。赵姨娘看望女儿，有两个关键词。一是“索取”，一是“抱怨”。亲生母亲带着这样两个关键词看望女儿，纵使一天见八次，也很难培养出母女真情。
“才自清明志自高”的探春也没有和这样的妈进行深入交流的意愿，她对赵姨娘，只是“素习按理尊敬”。这对母女平日的互动，只算得上表面的例行公事，鲜有温情可言。
实在是赵姨娘从未顾及过探春的感受，更没有站在探春的立场考虑过问题。探春托宝玉买玩的东西，赵姨娘没搞懂状况，就出口抱怨。探春奉命理家，接受贾府高、中，下层的考验。管事婆子几句闲话，赵姨娘就不顾女儿的处境，冲上去唇枪舌剑把探春弄的遍体鳞伤。
探春聪敏干练，办事周全。吴新登家的有意刁难，她应对自如；大观园兴利除弊她搞的有声有色，连凤姐都称赞不已。如此能干的探春，却从未在亲生母亲身上多用过半分心思。
六十回，探春对尤氏、李纨抱怨赵姨娘“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算计”。赵姨娘和芳官拉扯打架，探春只一句“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哪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就把疯狂的赵姨娘劝回了厅上。可以看出，探春不只深刻了解赵姨娘倒三不着两的性格，还深谙与赵姨娘的沟通技巧，完全知道怎样搞定赵姨娘。
可探春并未发挥聪明才智经营母女关系，更没与赵姨娘建立有效沟通，防患于未然，导致三姑六婆有机可乘，借赵姨娘上演了“辱亲女愚妾争闲气”的家庭闹剧。试想，有能力讨得嫡母欢心，有本事代表贾府三艳面见南安太妃，有资质在薛宝钗林黛玉的才情光环中独树一帜的贾探春，怎么可能没能力搞定一个偏听偏信毫无主见的生母赵姨娘？若真要问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不是没能力，只是不愿意。
走过场般的母女互动，决定着探春对赵姨娘的“保护”，不可能出于爱母之心，而是客观使然。
茉莉粉蔷薇硝事件中，赵姨娘和芳官吵闹动手，不可开交。尤氏、李纨、探春赶来后，赵姨娘“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氏、李纨二人的反应是“不答言”。
玫瑰露一事，彩云明明已经承认了，平儿、袭人却认为宝玉应了才能无事——她们顾忌着探春的颜面。
李纨、凤姐都认为，探春在王夫人面前，为赵姨娘所累……
可见，无论探春本人愿不愿意，在他人眼中，她和赵姨娘早已被血缘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了。探春在理家过程中展现才能，大放异彩，不只提高了自己在贾府的地位，也在客观上保护了赵姨娘。
但这些客观上的保护，并未体现出探春本人的主观意愿。
第六十回，赵姨娘与芳官儿动手打架，探春对尤氏、李纨抱怨赵姨娘“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调停的。”她越想越气，命人查是谁调嗦的。有读者说你看，探春把她亲妈择干净了，这就是探春爱赵姨娘的有力证明阿。笔者只想问一句，探春如果爱赵姨娘，知道亲妈容易被人调嗦，到底是等着亲妈捅出篓子费半天劲把她择出来更好呢？还是平时注意沟通提前打预防针好？傻瓜都会选后者，何况探春。
贾环曾对赵姨娘说：“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可见赵姨娘怕探春，贾环心知肚明。既然赵姨娘怕探春，如果探春肯用智慧的方式劝说赵姨娘，肯定比三姑六婆的挑唆更有影响力，哪里会有当众争吵打架之事呢。
探春知道怎样防患于未然，也完全有能力劝服赵姨娘，母女俩私下也有见面交流的机会。只要她愿意付出哪怕一点点的主观努力，就不会发生辱亲女争闲气，和丫头们公然动手打架那样的闹剧。但是探春什么都没做。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探春不爱赵姨娘，也不愿和她交流，“素习按理尊敬”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赵姨娘的不堪，造成探春的不堪。她对着尤氏、李纨的抱怨，派人调查是谁调嗦，只是感觉到颜面受损之后的极力挣脱，并非真心护母。来自探春的“保护”，不是她主观意志的表达。
探春的这一坚持，也着实让赵姨娘心寒吧。她三天两头地闹 ，说不定就是在探春面前刷刷存在感。
综上，赵姨娘平日经常看望探春，探春也“按理尊敬”。探春对赵姨娘乃至贾环，算不上“不管不顾”。探春理家之后，才华能力得到贾府高层认可，在提高地位的同时也在客观上形成了对赵姨娘的保护。遗憾的是，这种“保护”，并未体现出探春的主观意志。这就是赵姨娘和探春母女关系的真相。
犹太谚语说，上帝之爱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母亲。“母亲”是温暖、安全、幸福、包容的象征。也许上帝太粗心了吧，才造出了赵姨娘这样灾难般的母亲。又或者上帝太吝啬了，造出探春这样才高心大，用超卓能力打败不佳出身的优秀女孩儿，却给了她一位不懂爱的亲生母亲。
世间种种，总逃不过一句因果。赵姨娘在圣洁的母女关系土壤中播种下了贪婪、愚昧、虚荣的种子，收获的母女感情自然冷漠、冰凉、寒心，也难怪探春不肯花心思经营这段母女情。背后原因着实令人心酸。这也给现代人带来一些启发：母女关系以血缘为基础，却不会因血缘而自带光华。一段温暖澄澈的母女关系，需要我们勇于牺牲，换位思考，努力经营。
作者：黄鹂，在职教师，爱读书爱写字，身在乡野，心中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