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元旦:但恐岁月去飘忽
宋 马麟 层叠冰绡
亦知人生要有別，
但恐歲月去飄忽。
—蘇軾
人人皆怕老怕死，每一天都在通往墳墓的路上，新年和生日一樣，不過是距離終點又近了一步，為何大家還要如此歡天喜地迎接？
因為人生當有所為？
南宋時期完顏亮大舉南下，人民紛紛起義。濟南府有農民耿京，聚集了幾十個人舉行起義，隊伍很快就發展到二十幾萬人，成為各地起義軍中最大的一支隊伍。
二十二歲的辛棄疾也組織了一支兩千多人的起義隊伍，投奔耿京。不料，義軍將領張安國貪圖金人賞賜把耿京殺了。下馬寫詩上馬擒賊的辛棄疾於是帶了五十名勇士，闖入數萬人大軍中抓回叛徒，帶著他的人頭突出重圍。
沒有這樣的所為，辛棄疾不會被人們和蘇軾合稱「蘇辛」，和李清照合稱「濟南二安」。
因為人生当有所愛？
《明夷待訪錄》作者黃宗義，父親黃尊素，是萬曆年間進士，官至御史，東林黨人，因彈劾魏忠賢而被削職歸籍，不久下獄，受酷刑而死。
崇禎元年（1628年）魏忠賢、崔呈秀等已除，天啓朝冤案獲平反。黃宗義於是上書請誅閹黨餘孽許顯純、崔應元等為父報仇。皇上應允。
五月份刑部會審，許崔均出庭對證，黃宗義拿出袖中錐子狠刺許顯純，當眾痛擊崔應元，拔其須歸祭拜父親亡靈，人稱「姚江黃孝子」，明思宗嘆其為「忠臣孤子」。
讀書至此，常感慨生兒當如此，嫁人當如此！
因為人生有所擔當？
《追風箏的人》作者胡賽尼為了少年時代的一次懦弱，對友情的臨陣退縮而半生不快，「但為君故，沈吟至今」，終於在人到中年時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回到戰火紛飛斷壁殘垣的阿富汗，承擔責任，如果曾有人「為你，千千萬萬遍」，你又怎能不千萬里一往無前奮不顧身？
一個人心中有沒有愛，是不一樣的。
因為心中有所愛物或愛人，所以每一天都值得感恩值得慶祝，塔莎奶奶說「每一天都抱著度假的心情」，如果足夠專注於某件自己熱愛的事情和深愛的人，不會怕醜怕老，比如我是小個子，我會想真好，這樣才像我心愛的外婆……
甚至也不會恐懼死亡，子曰「發奮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就像阿基米德被士兵們包圍，面對屠刀，他說「等我算完這道題」。
如果人生有所夢，每一天也是值得期待的，因為許多事情要做，好多東西要學習，如果想做什麼，真的要趕快，你怎麼知道自己有明天？俗語「今晚脫下鞋和襪，未知明早穿不穿。」所以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個人心中有沒有夢，是不同的。
如果有機會幫人，很好，但要趕快忘掉，佛說，如果你曾渡千萬人，很好，但要知道「實無一人得渡」，這是我讀《金剛經》最深刻體會，每當自己有點沾沾自喜的時候，就會心中默誦此句警醒。我並未皈依，貪嗔痴慢俱全，但我心中常感釋迦恩師，遇事煩惱，常想若是師父該如何處理？
一個人心中有沒有師父，是不同的。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我常恍惚，覺得周圍車水馬龍滾滾紅塵都是海市蜃樓，今夕何夕？此身何身？此生何生？
不過生日不愛過節，唯元旦是我看重的日子，大概是因為元旦是去歲終點連接著新年起點，是一切都已過去一切都剛開始，是所有都成定局又全然還是未知，是逝去連接著新生……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自己是個少數派，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家，是個活在真空里的古墓派，兒時最大心願是可以隨心所欲地看自己喜歡的書，那就是我覺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後來讀到朋友的文章，說唯願早日不挑「這一擔塵漬」，只想「入深山讀十年書」，我擊節贊嘆不已，引為知己。
我出《金融人札記》時曾想請這位朋友題字的，聊起過去十年，我說忙於工作，他說醉心於寫字，初中時其他同學都用零花錢去網廳玩遊戲，他卻用來買紙筆練字。
年少輕狂時也曾深夜無人時得意：二十七八歲一個人離鄉背井，在舉目無親的異鄉打拼，不到一年歲入十萬美金，但看到這個朋友的字畫印，我忽生艷羨和悔意，我實實在在願用過去的十年光陰換他的一筆好字啊……
他送我一本隨身攜帶已看完的小冊，董其昌《畫禪室隨筆》，民國版本，他基本不讀今人的書，寫的和印的都不讀，雖然古書價格不菲。
我受他影響，看一眼就懂他此言不虛—「曾經滄海難為水」，常看古書的人，現代書大概是看不入眼也讀不下去的。
多年前有次閒談中，一位朋友說曾在西安聽課，老師是世外高人，平時在終南山上修行，一年中講課數次，賺些錢足夠生活開支即又上山隱居……聽得我心神搖動，羨慕不已……人生就該清簡如斯，不是嗎？
一個人心中有沒有煙霞林泉，是不一樣的。
記得學校畢業剛上班，單位有好事者要給我提親說媒，回家說起來，父親笑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父親大概一直是把我當男孩兒養的。
那時在夜裡讀辛棄疾「把吳鈎看了， 欄乾拍遍，無人會，登臨意」，讀陸游的「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我不愛看熱鬧，不愛打聽別人的事—只有自己生活貧瘠的人才熱衷於別人的生活吧？我也祈求別人不要太過問我的生活。
從小被教育「要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於是努力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順便偷偷做點「無用的事」，這年頭「無用的事」基本定義就是不掙錢的事，比如宅在家看書寫字，比如基本不參加任何聚會，比如墊塊帕子接飄落的桂花洗淨曬乾制茶，比如看越劇聽程硯秋……
不是程派弟子的新艷秋的演唱聲、字、情統一，突出表現了程派若斷若續、低回婉轉的演唱風格，我喜歡她唱出來「幽人獨往來」的那種幽獨，看她的從藝經歷，感嘆有些人是攔不住的，就像懸崖峭壁上頑強生長的小野花，雖然程硯秋沒收她為徒，但攔不住她各種偷師學藝，最後唱程派如此之好。
好像流傳千古的往往都不是那種富麗和熱鬧，名著幾乎都是悲劇，名畫大都也不是喧囂繁華，古人甚至發明瞭「留白」，大概因為其實人們都深深知道生命的底色是悲愴。
「亦知人生要有別」，這一別豈止是蘇軾當年與弟弟子由宦海別離，人生就是不斷地告別吧，「悲莫悲兮生別離」，所以才要「但恐歲月去飄忽」，才要寫詩、作畫、雕塑、立碑、拍照、撰文……希圖在時光隧道里留下點什麼，可是又有什麼是真正留得住的呢？
比如此刻，我想起蘇軾的詩，他便留住了；想起董其昌的字，他便留住了；聽程硯秋先生的曲，他便留住了；配了金農的梅花，他便留住了；想起外婆的微笑，她便留住了……
一個人心中能留住什麼，大概便能留下什麼。
亦知人生要有別，但恐歲月去飄忽。
常想著跟所有人事都終將一別，心中恐歲月飄零，便惜物、惜福、惜緣，願將臨別意，惜取眼前人，一期一會，便是此意了吧？
是為元旦隨筆。
2019.1.1三山於上海柔慈閣爐前漫思
这篇文章是第一次在手机上尝试写公众号文章，也算是新年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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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自我教練》1月杭州開課（報名中）
2.19上海興偉《深度溝通》（報名已滿）
3.22-3.24《九型人格》（報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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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課表
3.22-3.24《九型人格》
4.12-4.14《自我教練》
5.10-5.12《自我教練》
6.7-6.9 《九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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