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尚海：【外婆】（散文） / 开普饭

外婆

作者：李尚海

外婆生在清朝末，主要经历在民国，新中国建立之初度过晚年，可谓三朝稀罕的平民女性。

由于父母包办，本是读过几天书的且算得稍稍体面的外公糊里糊涂地用花轿抬来一个新娘子，经一帮二杆子一番戏闹调笑之后，外公就把新媳妇背进了洞房，待外公挑起盖头一看，便大惊失色，差点儿背过气去了，只见这个新娘子尖嘴猴腮，山顶洞人，体壮脚大，肤如紫铜。外公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然而，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只得认命了。

这个貌丑脚大的女人，就是外婆。

外婆在成婚后的六年中，就生育了两胎，两胎都是女孩。在第二个孩子三岁时，外婆又怀上了。怀胎就有妊娠反应，这妊娠反应，俗话叫做害喜，女人害喜时，有的嗜酸，有的嗜辣，有一种说法，叫做“酸儿辣女”，就是说爱吃酸的，怀的就可能是男孩；爱吃辣的，就可能怀的是女孩。外婆怀这第三胎时，跟前两次怀胎时大不一样，前两次是最怕吃酸的，而这次无论是木缸里的泡菜，还是坛子里腌菜，她都大碗大碗地吃，连山上的没有成熟的野果子，她也能大把大把地啃。外公这下可高兴了，满以为可以有儿子了。哪晓得，外婆生下的这第三个娃儿，仍然是个丫头。

于是外公就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地摔东西砸锅碗冲进冲出，外婆在床上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暗自落泪泣不成声。外公一时性起，从外婆怀中抢过婴孩，将这可怜的小生命扔进大门前边小河的水潭里，幸有过路人连忙救起，不然就没有后来的我的三姨了！

我的三姨真是命大，后来活得精精爽爽，风风火火，十足的女中丈夫。最终就是这个险些被我外公扼杀在摇篮里的三姨撑起这一家的门户，也是这个三姨最终赡养了我的外婆并送老归山。现在我猜想，当时的外公真是想儿子想疯了。

外婆在第三个女儿三岁时，又怀胎了。可惜外公还没有等到这个孩子出世，还不知道第四个孩子是男是女，就因长期盼儿抑郁而归天。外婆在中年丧夫悲哀中又满怀希望，希望这第四胎应该是男孩，然而不然，生下的第四胎，又是一个丫头。

外婆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自己的男人英年早逝，可是她头上还有一个年迈多病的公公还活着，这个公公不能劳动，却喜欢抽几口鸦片。四个小女儿嗷嗷待哺，老公公还要要钱抽大烟，几亩薄地要人耕种，圈里猪仔牲口要人喂养，取暖做饭需要柴碳，要人去砍柴背碳。外婆就领着不足十岁的大女二女去做这些连男人都胆怯的活儿。让稍大一点的三女儿在家做饭连带照看最小的妹妹。当时当地没有盐巴可供应，吃盐要到千里外的四川大宁河去背运，男人背运盐巴，往返一趟要一两个月。外婆也去背盐，外婆往返一趟就要两三个月。

为了一家人不被冻饿而死，外婆一人种地、砍柴、背碳、纺线、织土布、运盐巴，女人做的事她得做，男人做的事她也得做。她为老公公送了终。她把四个女儿拉扯成人，给她们成了家。

外婆是一个貌丑脚大一生坎坷的女人，然而她的后人都比较标致姣好，能干好强。这是不是所谓上天的公平所在？

外婆的晚年是在建国后的六七十年代度过的。常有女儿女婿外孙外重孙绕膝，她的脸上常常现出菊花般的笑容。

外婆去世时，神情平和安详，她的安葬场面隆重热闹。族中人评价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大脚的丑老婆子还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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