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王著斌:【救虎】(小小说)

作者:王著斌

莽莽的大山里,乌云漫卷,狂风怒吼。高高的山顶上,灰色的云雾过队伍似的,忽儿一阵,忽儿一阵地向西疾去。一面临崖的下面,看不到下面的一切,都是昏昏暗暗的。它俩的搏斗正酣,也许,这样的天气正是为它俩的决斗而设计的,没有人打扰它们的决斗,也没有枪口瞄准它们的要命部位。

人常说,最蠢的是猪。然而,今天的那头大野猪竟敢和年少的兽中之王决斗,不知是为了争夺山头,还是为了争夺美味,都大有日本武士视死如归的劲头。只见个头不大的老虎奔扑、跳跃,招招都要直取野猪的性命;那精壮的野猪则竖起大耳,耸起浑身的黑毛,举起白晃晃的长獠牙,沉着地应战,并明显显出它的攻势。山头上的小草和小树苗,已被它俩的打斗,踩踏滚辗成一片坦荡,野猪和老虎的身上,都有一处处伤口在流血,但这并没有因为它们胜负未决的久战,而减慢它们的攻击速度,都一招一势地要直取对方的性命。

它俩怒气冲天,半天的决斗都相互制服不了对方,也都显得烦躁起来,它俩的打斗在慢慢地往崖边移去,大面积的山坡已被它们滚辗成偌大一个操场。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忽见野猪的长獠牙一下深深地剌入老虎的脊背,并高高地举起,一下摔到了山崖下。

野猪看了一眼山崖下面,忽然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起来,就没精打采的,笨笨怏怏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这天,崖下滚子沟的友子叔正上山捡干柴,这天他遇到很多干柴,干柴给他引路,他越捡越起劲儿,慢慢地,就不知不觉地捡到了崖下。当他正拿着弯刀,砍一棵小盆粗的干松树时,他忽然听到忽啦啦一阵声响,他寻声望去,见从面前不远的一棵大松树梢上砸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不好,崖石掉下来了。”友子叔在一闪念的同时,他本能地向身旁的大松树后面躲闪,躲闪之际,他定睛地瞅着那飞石将滚落何处。奇怪,那飞石砸断许多树枝,掉在地上却没有滚出几尺远,那“咚”的落地声却是绵绵的,不像大石头落地的情形。友子叔拿着弯刀看了看,想了想,见没有什么动静,就挪步向前,要去看个究竟。

友子叔虽年近花甲,但终身未娶,身板也还硬朗,他独户一人住在滚子沟老上,终年就靠门前的几亩缓坡地生活。他虽不会打猎,也没有下山挣钱,但他却把几亩地整得有模有样的,翻出的地又深又细,路修得光光的,地里的沟抽得直直的,望着那土地,像是软乎乎的。他一年种洋芋、油菜、苞谷、小麦,也插红苕种蔬菜,每年还栽几十蔸旱烟,他种出的庄稼什么时候都是油光籽亮的,一年的粮食蔬菜一样不缺。他一年的生活,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和寂寞的。当友子叔爬到飞石落地的地方,见是一个浑身有血而叫不上名字的野物,他竟望呆了。

友子叔生在这山里长在这山里,从小跟父母砍柴种地,虽说有些呆头呆脑,但砍柴种地之内的活他样样都会做,并且做得很好。他一辈子虽没有进过城见过大世面,但山里的野物他还是见过不少,他看见过野猪、猪獾、麂子、獐子、剌猬、野山羊。他不会打枪,也从来没有跟打猎的人撵过山,他常常记住父母在的时候,常跟他说的“蛇不乱咬,虎不乱伤”这句话,所以,他连一条蛇都没有打过,看见蛇的时候,他总是绕开经过的。听说这山里有豺狼和豹子,但他至今还没有看见过,至于老虎,也只是听人讲故事的时候说过。

他看着面前的野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砍了一根长棍子,戳了戳野物的爪子,又戳了戳野物的脑壳,见那形似像猫,但却比猫大了许多倍的野物仍然丝毫不动的时候,他确信是已经死了。友子叔甩下棍子,用手扯了扯爪子,觉得很重。他便就近砍了一棵小碗粗的青檀树,将野物拖到青檀树的树枝上面,再弄些青藤将野物捆绑在青檀树上,他就弓起背,扛起青檀树的树蔸子,一手扶着面前的树蔸,一手扯着背后的树杆,使劲儿地,一步步地,连树带野物,从山上往下面的家里拖去。

拖到门前的院坝里,友子叔已累得满头大汗,他将青檀树往地上一甩,就坐在檐坎上的小板凳上,卷起一支旱烟点燃,他边大口大口地吸着浓烈的旱烟,一边瞅着躺在青檀树上的野物。他甩掉烟头,进屋舀了一葫芦瓢凉水,站在檐坎上“咕嘟咕嘟”地喝了,放下葫芦瓢,又坐在小板凳上歇了一会儿,就走到野物跟前,用弯刀将捆在野物身上的青藤割断,然后把野物拖到门前的檐坎边,把青檀树马到柴垛上。友子叔回转身看着那野物不知如何下手,因为他一生只杀过鸡,烫过鸡,连羊都没有杀过,也没有剥过,更别说山上的大野物了。

友子叔正想着如何办才好,望着野物发呆的时候,看着野物好像动了一下,友子叔揉了一下眼睛,怕是眼睛看花了,再看,又动了一下。“肯定没有死,应该还有救。”友子叔想着,就将野物拖进了屋里,然后在门后摸出一把锄头到屋后的山坡上,一会就挖了一大把树根草根什么的回来。他进屋放下锄头,把挖来的根放在一块凹形的石板上,一手拦着,一手拿着石锤一下一下地捣起来。那草根树根被捣得稠糊糊的了,友子叔就用手指拦拢,起身折了一片芭蕉叶,将草药堆在上面,双手捧着走到屋里,拿着小板凳坐在野物的跟前,用手一点一点地抠着药膏,轻轻地糊在野物的伤口上。上完了药,友子叔就卷起一根喇叭筒旱烟,坐在野物旁边抽着,像做出了一件有成就的事情,心里的感觉真像以前每治好一只折腿的鸡一样,有一种快感在滋生。

友子叔一天给野物换一次药,两天过后,就能看到野物就能小动,并能微微地睁开眼睛,他卷起喇叭筒抽烟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了。三四天后,那野物就能前爪撑起来了,友子叔看已见好,就没有继续上药了。又过了两天,那天,友子叔又从山上背了一捆柴回来,当他把柴马上柴垛,开门进屋时,见那野物吼叫了一声,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向他走来。“几天没有吃东西,一定是饿慌了吧?”友子叔一边想,一边准备进灶屋给野物拿点剩饭给它吃,没想到,没等友子叔走进灶屋,那野物就一扑,将友子叔整倒,张开大口,一下就咬断了友子叔的脖颈。友子叔哼都没有哼一下,腿只那么蹬了几蹬,就不动了。友子叔好像没有什么痛苦,像是专为野物备下的美餐。

可怜的友子叔,死都不知那可怜又凶残的野物就是老虎。那老虎咬死友子叔的时候,隐约地听到外面有朋友的声音,那老虎稍一迟疑之后,不知它是变戏法,还是神仙路过大发慈悲,那屋子一下竟变成了肃穆的灵堂。大大的“奠”字两旁,排列着许多花圈和许多黑的白的挽联,友子叔已入了黑漆的棺木,棺木前的小桌上,摆着几盘供果,几柱檀香袅绕在两支燃着的蜡烛之间。那老虎竟跪在灵前,一动不动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还有几颗泪珠掉下来,落在地上“叮当”地发响。老虎的朋友走进屋来,见到如此情景,也都不声不响地,面向着友子叔的灵位,跪在自己的朋友身边。

我看到这阴森恐怖的场景,和两只老虎那大大的四只眼睛,真是吓得魄不附体,冷汗直冒。猛地一急,头竟碰在床头上,像是起了小包一样,生痛生痛的。被窝也被打湿了,心仍然在怦怦地跳着。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著斌,男,安康市平利县城关镇金华村人,八十年代中期,业余进行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后主要涉足文学。先后有消息、小说、散文、诗歌在报刊上发表。受过奖,出过书,2012年初成为安康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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