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孙苇:【那些淡出岁月的记忆(之一)】
那些淡出岁月的
记忆(之一)
作者丨孙苇
七月,盛夏。骄阳似火。
本是蝉儿高栖枝头、尽情聒噪的季节,耳畔却寂寥无声。少了蝉---歌唱夏天的精灵的音乐伴奏,七月顿然逊色了容颜。
五月底六月初,特别是一场透雨之后,原本坚硬的林荫小道,一夜间露出指头粗的圆孔,这就是蝉的幼虫,我们当地叫做“姐龟”。
记忆中,老家奶奶的屋后是被人用土后留下的近50平方米的池塘。池塘的四周堤堰边,被三爷精心规划栽植了一行行柳树与本地杨树,每行树间距3米的浓荫小道,是我们孩提时的乐园。我们有的光着屁股、有的穿着开裆裤,在这里尽情地玩耍。特别是一进入五月,甚而彻夜不归家,拉扯一张破芦席或破蓑衣,留宿于皓月当空、树影斑驳的柳林。不经意间,“姐龟”爬上了脚面,才于酣梦中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呼朋唤友。顿时林间热闹非凡。我们急忙回家,当时手电筒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有的提来小马灯;有的索性拿来玉米秸秆,胡乱捆绑几根当作火把。沿着池塘四周摸起“姐龟”。当时我们孩群中的“贫下中农”——属于无产阶级的“鼻涕虫”,空手套白狼,凭借穿透于林中的月光,更多的是沾了我们手中有灯具的光!只要一看到树干上有黑疙瘩状,便立马捉去,十有八九是“姐龟”,真神了——柳树颀长的身姿、直径有碗口粗细,带有纹理状的柳树的表皮很适宜“姐龟”攀爬。特别是那一排排白中透露出一轮轮涟漪状的青色表皮的白杨树,树干上无一丝一毫的疤疵,“姐龟”攀爬于这样的树干其安全系数为零!常看到“鼻涕虫”脱下裤子,把裤腿脚一绾,把摸到的“姐龟”装入裤管,一会儿工夫,裤筒鼓起,蟋蟋嗦嗦的响,真佩服这家伙的机灵!
当时,我的“跟屁虫”—我年仅四岁的弟弟更是滑稽可笑: 迈着碎步,手中提着小布袋,寸步不离我身边,我每摸到一只“姐龟”放入袋中,他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当我正准备把又摸到的一只放入口袋时,身边突然没了弟弟,顿时惊恐万状,毕竟不同于白天,四排杨柳树外是挖掘很陡的池塘!惊慌中,凭着灯光看到个头仅一米开外的弟弟正蹲在一处草丛旁,一只小手颤颤地伸向草丛。我急忙跑过去,弟弟正用一只小手挥赶着他脚下的一只“丑八怪—— 癞蛤蟆。眼前草丛杆子明晃晃的,二只“姐龟”正舞动着前爪往上爬……“二哥,我跟着它(癞蛤蟆)已摸到4个了,看到它就跟它走,它能带我摸到姐龟。”这个“跟屁虫”,什么时候学会了跟着感觉走?!偷笑中暗赞弟弟的机智与大胆(毕竟4岁的孩子,连癞蛤蟆那种丑八怪都不怕)。听弟弟一说,我环视草丛中,果然有不少癞蛤蟆,马上跟过去,果如弟弟所言屡试不爽!那晚我与弟弟战果辉煌,小伙伴们眼馋的要死,而我也于无意中发现了秘诀——跟着癞蛤蟆走!
有了第一次“姐龟”不期而遇的经历,我们也总结了经验。于夏季傍晚全体出动,扛锨的扛锨、拿锅铲的拿锅铲的……,把奶奶屋后的那片树林来个“天翻地覆”。最羡慕的是当时手中有一把锃亮的方头锨,贴着地皮、铲起约2厘米厚的表面,旋即露出2——3个小圆孔,甚或一锨翻起,多达6——7个,密密地排着;有时一锨下去,把正于洞口天花板处破土而出的“姐龟”拦腰铲断,那粗若大拇指,臃肿的“姐龟”渗出清澈的液体,瞬间潮湿了锨上一团泥土。蹲下身,把食指(最长)伸进圆圆的小孔内,洞中的“姐龟”立马成了“瓮中之鳖”!但也有例外,遇到坚硬处的地面,洞穴较深(多达4厘米以上)又无洋锨之际,很费一番力气。淘气的弟弟硬是眼睁睁地把奶奶炒菜的锅铲子挖掉了“头”;挖,挖不动,抠,抠不出来,急得弟弟团团转。陡然间想起三爷说过用水灌,让弟弟看管洞穴,我急忙到前院奶奶家拿水瓢舀水来灌。可到洞穴处,我傻了眼—— 淘气操蛋的弟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早已用他两腿间的“小水电站”输送一泡童子尿,灌个“翻江倒海”……
记得有一年已近六月底,天大旱。望眼欲穿的“姐龟”也似从地面销声匿迹了,急得小伙伴们叫苦连天。至七月初,一场暴雨,奶奶屋后那片树林地面弹出无数个“弹孔”,泥土半掩于穴中。怀着好奇,伸手进去,洞穴内浅浅的一层淤泥下面都是“姐龟”,不费吹灰之力抠了满满的的一大盆——纯天然高蛋白的营养品啊!
至夏至后已基本上逮不到“姐龟了”。这时是蝉高飞上树的盛况季节,也是我们捕蝉的黄金季节。屋后,随便一棵柳树上、任一枝头,那密密麻麻的黑脊背、青纱玻璃状透明翅膀的蝉,我们把它叫作“姐二”“知了”。从高栖 枝头的那天便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音乐演奏会。这棵树上刚停息那棵树上又鸣起。中间有一个很短的间隔,每一场次的演奏都是突然开始,然后迅速达到响亮的顶点,持续几秒钟后逐渐降低,在闷热的傍晚时分,蝉会缩短休止符的时间,甚至取消休止符。歌声不断、强弱交替进行,从早上7、8点钟开始至晚上7、8点才会停止。有时连夜间也不曾停息,“知了知了”地聒噪了整整一夏。惹得另一种鸣蝉——“小金姐”也加入到其中,那叫声比“知了”高十倍,“熬笛要”“熬笛要”的能长达半个时辰七八百声不停歇,和着蝉鸣,加上盛夏酷暑难当。常惹得大人们心烦,而我们“少年不知愁滋味”,更不解大人们的心思,总是琢磨着花样玩。捉到一只雄蝉,用尼龙线拴住其前爪,让它一边扑腾一边鸣叫,甚是得意;仰望枝头正吮吸枝液恣意鸣叫的雄蝉,筹划着怎样制服这群不知疲倦的“歌唱家”。
七月的乡村,河中长有成片的芦苇,那高达三四米之遥的青杆芦苇,顶端伸出尖尖的芦苇芯丝。选中一颗得心应手的芦苇(主要看中其顶端长长的芦苇芯丝),芯丝越长越细,似美女的秀发,这样的芦苇堪称绝品!用镰刀小心翼翼地扦下来,捋去芦叶,到其顶端要甚为小心,否则伤了芦苇芯丝儿;轻轻拨开苇芯丝最外层筒状清绿色的苇皮,露出淡青鹅黄般细如发丝的苇丝,用手轻轻绾起一个“q”状的活扣,一杆简单的捕蝉工具便制作完备。
选择中午或傍晚时分,蝉儿的翅膀上没有露水,这样套扣不打滑,蝉儿也不易逃脱。站在树底,仰起脖子,轻轻地举起手中的芦苇套杆,把带有“q”状的丝扣从蝉的头部或尾部试图套进去。
蝉的触觉很灵敏,从头部套必须先用苇芯丝撩拨它的两只前爪,令其抬起抓挠,这样便有机可乘——苇丝顺着其抬起的前爪慢慢探入其两爪之间,这时手上用力,使“q”中的“o”能顺利从蝉的两只眼睛上顺移不沾触到眼,到了这一关,如蝉还没有感觉,基本上大功告成,这时只要轻轻提起芦苇,使已套过其脖颈的苇丝儿慢慢收紧“q”状的活扣,猛力一提,原先活扣的苇丝便马上变为死扣,死死地套牢蝉了。
从头部套技艺要求高,成功率很低。看似正自鸣得意的蝉,眼前只要有异物,立马停止了鸣叫,警觉起来;而且只要这只鸣蝉一旦噤口不言,同一棵树上的蝉马上也条件反射似的噤了声。有时明明套中了,在收紧套扣时,蝉儿顷刻间感觉身体被勒住,立马挣扎、振翅高飞。那种利似飞箭的神速常常薅去苇杆顶端的苇芯丝儿,使其缠绕在蝉儿身上随蝉逃之夭夭。不仅如此,挣脱羁绊、死里逃生的那一声惊魂不定的尖利刺耳的鸣叫,一树的蝉似乎得到了警报,“嗡”地一声,瞬间逃飞个精光。捕蝉者只好扭动着酸痛的脖子大汗淋漓地望着手中秃尾巴的芦苇,对那只逃蝉恨之入骨。另一原因,蝉的前爪抓挠套扣很易使套扣成为死扣。
摸索出经验后,我们多选择从其尾部套蝉。蝉尾部似燕尾的薄翅,前宽后小,且带有尖端,很易苇丝自然探入。从尾部套鸣蝉,不需要撩拨令其后两爪抬起,原因有二:1、只要能套牢其两翼或单翼翅膀,蝉一般不易逃脱——在套扣中扇动一侧翅膀时,被套扣扣住的翅膀越勒越紧,蝉儿翅翼下撕裂的疼,出于本能它就不再挣扎,乖乖地成为“战利品”!但也有例外,有时个头大的雄蝉,断翅而逃。2、蝉出于性本能,认为是配偶求爱,主动投其所好,自然而然地于性爱之中翘起后翼。这时把套扣快速从蝉的尾部,移动到其前端脖颈处,蝉的整个身子完全套入套扣中,蝉如死得一般再无任何念想。我曾一杆扣套住一对“鸳鸯蝉”!
用芦苇当套杆,随着骄阳的暴晒,苇丝儿很快就被晒干稍,没法再打活扣而且易被逃蝉拽走尖稍。于是我们又发明了另一种套杆—— 用马尾巴丝或老黄牛牤尖的尾丝。当时生产队有一匹白马,性子顽劣,别人不敢近前,软磨硬缠马的主人才弄到二根马尾。其他的小伙伴只好用嫩草贿赂老黄牛牤尖,乘机用剪刀剪下其尾丝。也不再用芦苇杆,一律换成鱼竿似的长长的竹竿。竹竿的顶端两侧打上孔穴,插上插销,马丝或牛尾巴丝牢牢地缠绕于两端插销上,如前文所述打好活扣,再也不用担心被拔稍或折断尾丝。加之捕蝉技艺日臻成熟,几乎扣扣皆有收获;树上的婵儿日渐减少。
最省力气有最稳妥的捕蝉办法当属第三种——面筋粘蝉。随手抓一把刚收获来晒干的散发清香的麦粒(防备队长发现),于嘴中咀嚼细碎,轻轻于手掌中揉搓,滤去麸皮到最后手心中只剩下一小团面筋,用手拉扯一下,测试其韧性与弹性,至粘而不稠、韧而不断为止。把这团面筋轻轻地摁于竹竿的顶端、略留玻璃球状的面筋,专往蝉儿的那透明状的双翅上一粘,任它公母的蝉儿再大的劲也难逃一劫!颇有庄子的《外篇.达生》中痀偻承蜩老者的遗风……
随着“精良武器”的不断更新换代,树上的蝉已近捕完。于是很是眼馋那棵伸入池塘中的歪脖子老柳树上的蝉,黑压压的一片。怎奈我们当时年纪小,池水又深,轻易不敢下水。几次试着爬上歪脖子老柳树,不待半途又吓得返回;站在池塘边也学着蝉鸣般一顿乱喊乱叫,试图惊飞老柳树上的蝉。可蝉儿无动于衷仍然尽情高歌。后来才知道蝉听觉迟钝。是彻底的聋子!于是,用砖头、土疙瘩向树上一顿“乱弹齐轰”,蝉儿惊慌失措逃于池塘四周其它树上,这正中下怀!留一部分小伙伴监视歪脖子柳树上,只要有蝉,马上“炮击”。这一次也不用前边三种方法了。
住在我奶奶家前边的大爹,屋后有一棵近10米高的大柳树。蝉儿不厌其烦的聒噪终于吵烦了树的主人。夏夜,大爹点燃一堆麦草于柳树下,树上的蝉见到火光扑楞着翅膀纷纷跌落于树下火堆中,瞬间“樯橹灰飞烟灭”,看得我们都惊呆了……于是也模仿大人的做法,从队里的场上偷来麦草,于每棵树底点燃火堆,树上的蝉儿葬身火海;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把碗口粗的柳树烤死了几棵,气得三爷从此再也不许我们踏入后院林荫一步。至此,热闹一夏的捕蝉不得不划上句号……
而今,已步入中年的我,每每至夏季常回忆起儿时上述经历;岁月沧桑,这些记忆已逐渐淡出那个时代!现在已经无蝉儿的立身之处,更无其高栖枝头一展歌喉的舞台。一是大量农药、杀虫剂的使用与残毒渗透于地下灭绝了其卵。二是没有利于蝉产卵的理想场所。蝉多产卵于干的细枝上,柳树、杨树细嫩的枝条为其最爱,吮吸干净嫩枝中的汁液,用肚下针头状利器穿刺枝干产卵内……而今一声令下,大小杨树一律斩尽杀绝,往年的沟渠堰道上多载杨柳,绿荫连片似拱门般,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今所有的沟渠堰道都被人为地开采种植庄稼。那曾伴随我欢乐童年生活的蝉鸣,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淡出了我的记忆。
“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我们不应当讨厌它那喧嚣的歌声,因为它掘土四年,现在才能够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可与飞鸟匹敌的翅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什么样的钹声能响亮到足以歌颂它那得来不易的刹那欢愉呢?” 心中怀着对蝉的愧疚,也终于明白了蝉为什么又叫“知了”……
自此,再也不去摸“姐龟”、捕蝉!更况于现在是一种企不可及的奢望。休再提起,且尘封于记忆的深处!
图片来自网络
作 者 简 介
孙苇,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人。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学一级教师。擅长于论文、新闻报道、小说、诗歌以及散文写作,作品多发于《高考》《作文成功之路》《语文周报》《初中生世界》《彭城晚报》《新沂市报》《新沂教育》《新沂文艺》《三秦文学》以及新浪博客、省市广播电台。有多篇论文被中国龙源网、中国知网、中国核心期刊收录;业余爱好钓鱼、书画、喜欢行走于乡村的田野间,感受那份真实地乡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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