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例话（36）对联中的歧义与两兼
对联例话
（36）
对联中的歧义与两兼
朱英贵
（本文刊载于《晚霞》杂志2019年第21期）
“歧义”与“两兼”都是利用特定的语言环境，借以达到特殊的语言表达效果的修辞手段。在对联创作中为了创作趣联，有意识地使语义表达模棱两可，这种修辞技巧叫“歧义”，而有意识地使语义表达两相兼顾，这种修辞技巧叫“两兼”。
一、对联中的“歧义”
歧义是在对联中巧妙地利用词语的意义要素造成的一种临时性误解，出于某种特殊需要，把歧义手法运用到对联制作中，则会产生出许多诙谐幽默的情趣来，对联的歧义是由以下几方面原因造成的。
1、不同的断句标点能产生歧义
对联在实际应用中是不加标点的，然而在阅读欣赏时却需要断句。在通常情况下，不同的断句方式对联意的影响不是很大，然而运用了歧义手法的对联，不同的断句则会使联意发生迥然不同的变化，诸如下面几例：
（1）祝枝山捉弄富翁新居联：
此屋安能居住，
其人好不悲伤。
此联若断句在三、四字之间则为一般陈述，其意为：这个房子很安全，住在这里的人也很好，他从不悲伤。此联若断句在二、三字之间则为先疑问后感叹，其意为：这种房子怎么能居住呢？住在这里的人好不悲伤啊！祝枝山按前一种断句边读边写给富翁，对方很满意；然而待贴出来后，宾客们却按后一种断句理解，令人暗笑不已，等富翁明白了其中奥秘，却也无可奈何了。与之类似的还有下面两联：
（2）祝枝山戏谑店主联：
明日逢春好不晦气，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此联若断句在五、六字之间其意为吉祥话：明日逢春好，不晦气；终年倒运少，有余财。此联若断句在四、五字之间其意则为诅咒语：明日逢春，好不晦气；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3）书生捉弄富人联：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这副歧义联也让人看了对联就能想像出滑稽情形来，因其内含两种断句方式，致使联意可作歧义双解，读者可自行领会。
2、利用谐音联想能产生歧义
除了利用断句的不同可以造成歧义外，在即兴应答中，还可以利用谐音联想产生歧义。例如：
（4）乾隆帝与纪晓岚戏对：
两碟豆，(乾隆出句)
一瓯油。(纪昀对句)
由于是口头对对子，纪晓岚是按上面所写“两碟豆”来理解的，故随口对以“一瓯油”。谁知乾隆帝别有用心，他说，我指的是花间蝴蝶：“两蝶斗”。纪晓岚脑子灵活，便随之改为，我当然也指的是水上鱼鸥：“一鸥游”。君臣联对机智幽默可见一斑。
3、汉字的一音多义能产生歧义
有时候利用汉字的一音多义因素也可以造成歧义，例如：
（5）先生长老巧对：
庭前种竹先生笋，
庙后栽花长老枝。
此联的本来意思应为：
庭前种竹，那竹笋是属于先生的笋；
庙后栽花，那花枝是属于长老的枝。
这里的“先生”与“长老”分别都是一个名词。然而利用“先”、“生”、“长”、“老”的其他意义，此联还可以理解为如下的意思：
庭前种竹，竹还未长成，而先生长出来的是笋；
庙后栽花，花长得很快，却巳经长出老的花枝。
这里的“先”，表示先后次序，“生”和“长”均为动词，“老”是形容词。由此可见，借助汉字的一音多义因素可以造成歧义的诙谐效果。
二、对联中的“两兼”
“两兼”是指在对联创作中有意识地使语义表达两相兼顾的意思，借以产生出一些诙谐幽默的情趣来，对联中的两兼手法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形：
1、上下文两兼
所谓“上下文两兼”是指在一副对联中一个字既可跟前面的字组词，也可跟后面的字组词。在阅读断句时可造成两种表达意思，借以形成幽默风趣的表达效果。诸如：
（1）气暖风和巧对：
李东阳气暖，
柳下惠风和。
此联巧在：上联的“气”字既可跟前面的“阳”字组合成“阳气”，也可跟后面的“暖”字组合成“气暖”；下联的“风”字既可跟前面的“惠”字组合成“惠风”，也可跟后面的“和”字组合成“风和”。于是按不同的组合就可能读出不同的意思：若按前三字、后二字停顿来读，可读出明代诗人李东阳和春秋鲁国大夫柳下惠两个人的名字，并分别用“气暖”、“风和”来比喻称道二人的品性为人；若按前二字、后三字停顿来读，其意义则变成了李树的东边阳气暖，柳树的下边惠风和。
（2）志短威消巧对：
孟光轧姘头，梁鸿志短；
宋江吃败仗，吴用威消。
据说此联为著名画家吴湖帆为讽刺汉奸梁鸿志、吴用威所做。此联巧在：上联的“志”字既是人名梁鸿志的一部分，又可跟后面的“短”字组合成“志短”；下联的“威”字既是人名吴用威的一部分，又可跟后面的“消”字组合成“威消”。于是此联就巧妙地将“志”、“威”二字从专有名词（人名）中剥离出来，表达出这样的意思：孟光本是梁鸿之爱妻，然而由于她“轧姘头”，致使梁鸿“志短”；吴用本是宋江的军师，然而由于宋江“吃败仗”，致使吴用“威消”。作者撰联之时正是日寇投降、汉奸失宠之时，以此联断离汉奸梁鸿志之名，讽喻其“志短”与“威消”，可谓用心甚巧。
2、同一个词语两兼
所谓“同一个词语两兼”是指在一副对联中某个词语既有这种意思又有那种意思，借以形成幽默风趣的表达效果。诸如：
（3）康有为挽谭嗣同联：
复生，不复生矣；
有为，安有为哉。
谭嗣同字复生，与康有为均为同盟会成员。上联的前一个“复生”为名词，是在呼唤谭嗣同，后一个“复生”为动词，意思是再生；同理，下联的前一个“有为”也是名词，是康有为在提醒自己，后一个“有为”为动词，意思是有所作为。全联借助两人的名字，运用两兼的手法深情地表达出哀悼之情：复生啊，你与世长辞无法复生啦；有为呀，你失去了盟友又如何能够有为呢！
（4）高明田汉巧对：
田汉语田汉：田汉非田汉。田汉学田汉：田汉，田汉。
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
1983年，北京大学之高明与台北某大学之高明，两位同名学者同时参加在香港举办的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美籍华人周策纵拟出内含八个“高明”的下联出句，港报将其发诸报端征求上联对句，法国《欧洲时报》的黎翁对出内含八个“田汉”的上联对句。因为1929年，田汉率南国社剧团到陶行知专为农民所办的晓庄学校演出，在欢迎会上田汉说：“我是假田汉，应向你们这些真田汉学习。”黎翁据此对出上联，联中的第一、三、五、七个田汉为人名，第二、四、六、八个田汉为庄稼汉之意。借以对应下联第一、二、五、六、七个高明为人名，第三、四、八个高明为高超之意。
3、内外文两兼
所谓“内外文两兼”是指在一副对联中某个词语在联内为甲意而在联外为乙意，借以形成幽默风趣的表达效果。诸如：
（5）老鼠鹦哥巧对：
鼠无大小皆称老，
鹦有雌雄都叫哥。
在这副对联中，上联的“老”字，在联内为虚泛的字义（因为老鼠不一定老），而在联外为实在的字义（即老少之老）；下联的“哥”字，在联内为虚泛的字义（因为鹦鹉有雌雄之分），而在联外为实在的字义（即哥哥之哥）。这样的两兼手法运用就造成了幽默风趣的表达效果。
（6）纪晓岚之妻出绝对：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风送花圃，阵阵畹华梅兰芳。
据传中秋节纪晓岚和妻儿在一起饮酒赏月，纪晓岚席间多喝了几杯，便吹牛说天下没有他对不出的对子，他的妻子沈明玕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一联，不知相公能对否？”遂出上联：“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这一联果然难倒了文思敏捷的大才子，纪晓岚反复推敲也没有对出来，这一上联至今还算是一个绝对。“风送花圃，阵阵畹华梅兰芳”这一下联（梅兰芳名澜字畹华）系现代人所对，也还是不够尽如人意。
（7）“鸟在笼中”趣对：
鸟在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
人活世上，要八戒更需悟空。
这是最近网络上盛传的一副绝妙对联：其上联讲的是一种人生状态，不得志的人就像鸟儿关在笼中，关闭了羽翼（关羽），不能展翅高飞（张飞），而关羽和张飞又是《三国演义》里的两个人物形象；其下联讲的是人生为人处世方法，既要约束自己（八戒），又要参悟修身之道（悟空），而八戒和悟空则是《西游记》里的两个人物形象。全联运用句内外两兼的手法，上联讲人生困境，下联讲消解的法门，上下联意境相通，相互关联。
然而，此联却有两大硬伤：一是上下联第五字、第九字平仄相同，如能将对句改为“人活世上，需八戒更要悟空”就好了；二是上下联收尾字平仄也相同，这于对联来说是不允许的。鉴于上联的意境不能改，那么其实它应该是平声收束的下联，而当以仄收句作为上联才行。于是便有一些人跃跃欲试，诸如对以“人居山蜀，亏卧龙早入水镜”、“龙困海底，恼吕蒙非是陆逊”、“身处江湖，叹林冲落草吴用”、“花开雾下，期探春犹可麝月”等等仄收句作为上联，然而在语境意蕴方面都不能算是尽善尽美。
其实，据传这副对联的原型内含还要更丰富些，只是不大为世人所知而已。传说有这样一副对联：
（8）四川内江三元塔联：
身居宝塔，眼望孔明，怨江围实难旅步；
鸟在笼中，心思槽巢，恨关羽不得张飞。
此联上联写身居宝塔之内，从每一层的明亮窗孔（孔明）望去，被江水围绕（江围）的境地实难远游旅行（旅步），下联是对上联心境的进一步比喻，那就好像是鸟儿被关在笼中，心中思念着故巢（槽巢），遗憾的是关闭了羽翼（关羽），不能展翅高飞（张飞）。联中的孔明（诸葛亮）、江围（姜维）、旅步（吕布）、槽巢（曹操）、关羽、张飞又都是三国人物，对仗亦颇为工整，不失为一副运用两兼手法的佳联。
至于此联至今是否还存在于三元塔内，为写此文我还专门拜托内江的友人前往三元塔寻觅遗迹，据友人介绍，内江三元塔始建于唐代，明末倒毁，清嘉庆九年重建，系八面体楼阁式砖石建筑，塔身九层，塔基有圆拱石门可以进入，塔内设140级石阶旋升至顶，每层正面均有题刻。然而由于塔的内部没有对外开放而无缘入内鉴赏核实，那就只好暂且存疑待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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