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裁缝嫂】（散文）
裁缝嫂
文/许照旭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有多少人与事正渐渐的远去，最终淡出了我们的记忆。但有些人，一些事，经过时间的打磨和情感的浸润，犹如陈年的米酒，不断的发酵，以致让人沉醉，难以忘怀。这不，此刻，我又忆起了村里那位和蔼可亲的裁缝嫂。
说是嫂，其实是村里一位比我大一些的兄长的妻子，她与我嫂子差不多年纪，又和我的嫂子姐妹相称；而称她为裁缝，也和实情不符，她既没有开着裁缝店，更没有拜师学过裁缝手艺；据说，她原在大城市工厂里上班的，由于上世纪中期谈婚论嫁需要了三大件：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当然她们结婚时也就有了。家里备有现成的缝纫机，她就买本《裁剪与缝纫》的裁缝工具书，利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自己摆弄摆弄，慢慢的操作起缝纫机，缝补衣服，改裁衣裤，制作袜底，自学了一些简要的缝纫技术……
由于丈夫家里成分不好，在国家暂时困难时期，竟承当起国家的困难，与丈夫一起精简下放回村了。那时在孩子们的眼里，这位见过世面从大城市下放来的“嫂”，与农村妇女差不多，也会料理家务，上场收晒；但如果细加观察，就会发现有不同之处；卷曲的头发、白净的脸蛋；细嫩的皮肤，温馨的话语；时髦的衣衫，有时也会穿上漆黑的皮鞋。特别干各种农活时的动作，常常在不经意间展示着某种优雅。有一年天大旱，生产队长派他们夫妻俩去池塘里车水，这种连电影上也没看到过的车水工具，他感到十分好奇，立即扶着车脚爬了上去，两手紧紧抱着横杆，眼睛死死地盯着脚踩动的拐木，使大轮轴转动，带动车槽内板叶刮水上行。可踩不了几圈就天旋地转滑落下来，躺在地上，连黄疸水也呕吐出来了！……从此她再也不敢去干这种农活了。
又如走路，从来不是风风火火，总是那么淡定、沉稳；还有说话，没有乡村妇女的那种高声粗气、直声喊叫，而是慢条斯理，轻声细语。而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一有空闲就捧起《裁剪与缝纫》那本工具书，有时还在书上面画画写写，好不专心……
后来我才明白：“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聪颖过人的嫂很有自知之明，见自己实在不是干农活的料，在寻找求生之路呢！她看到了自己在农活上根本及不了人家；加上丈夫干活又不在行，被人家讥讽为“文不像文曲星，武不像救火兵”。所得的工分只有正劳力九折，这还是熟人熟面孔，好大的面子给的……这样要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多难啊！她想要在农村生活下去，必须另辟蹊径。当她看到乡村的人们衣着破烂，如果有人在这里找到改旧换新的门径，那是多么受人欢迎啊！于是她想到下放回家时所带的缝纫机，和在职时自学所得的有关缝纫技术，如果再加仔细钻研一番不就是用得着的时候了吗？所以他将自己所学得的知识运用到“衣身与袖子，肩旁与腰身；裤管与腰粗……比例上”裁缝嫂先义务帮亲属，左邻右居的旧衣服缝补、改制，但只能大改小，并根据对方的要求将现穿的衣服拿来量一量，这样不计时间边摸索，边制作，此时她看到经她缝补后衣服美观整洁。她想：如果能把衣服翻新那该多好啊！……此时她不敢收工钱的，一是怕资本主义尾巴割到她 头上，二是都是亲属、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给点好处后路长。最多收受一些送来的菜蔬，瓜果之类的食物。后来随着缝纫技术的提高，替人翻制衣数的增多，好心人的再三劝解，在那人人靠工分吃饭的日子里，裁缝嫂才收受了少量的针线钱。随着农村经济政策的放宽，手工业自行经营的出现，此时，她看时机已到，才打开了大门，搬出来缝纫机，架起了作板，摆出了裁缝剪，尺子，划粉，正式开始营业，发挥了她的一技之长。其实啊！与其说成衣，还不如说依瓢画葫芦。那时乡村里缺衣少食，到市场上撕一块布回来做新衣那真是奢望。除非娶亲嫁囡，有的穷人家娶亲新郎官的长布衫还是向人家借的呢！就说我们一家吧!一家人全靠父母挣工分来维持生活，那有钱买布料。记得母亲给裁缝嫂改的都是一些他们穿过的旧衣服，母亲穿的衣服改做大姐穿，大姐穿了给妹子穿，一个一个往下传，有些已经破了，裁缝嫂毫不在乎，他很用心的把旧衣服拆了，用熨斗熨平整，翻个面，改成我们的衣服。她的手真灵巧，再破损的布，经她手一剪一并，总能派上用处，要是遇到实在跳不过的破洞，，她就运用缝纫机先把洞补上，而且经他补过的地方，一点也不难看。说起来也奇怪，裁缝嫂给我们制作衣服很少用尺量，她只要把我们穿着的衣服脱给她，摊在布料上面左摆右摆，左看右看、东并西凑好一阵子，再用画粉仔细划好，做起来的衣服保管合身……
裁缝嫂通情达理、爱怜苦命，一心想着穷苦百姓的事。旧衣服有了翻新之术后，深受民众欢迎。后来竟有人请她到家里去干活了。此时她给人家干活有几个原则：首先农忙季节不做，因为在农忙季节抢收抢种队里有农活，人人有事做，此时她去干活，不但队长对她有意见，也要影响他人家挣工分，不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其次给孩子制衣服要什么样的款式，多少尺码，最好要听她的，主人家不必多加干扰，这样可发挥自己所掌握的一技之长，特别她可运用城市里那些熟练的款式，这样她制作的衣服在乡村中比较时髦，受人欢迎；第三到了年底常常会制衣的人家多，忙不过来。但她优先给孩子做，让孩子们过年能穿上新衣服。裁缝嫂的这些原则深受大家好评！特别是孩子过年有新衣服是第一件乐事，对她感激不尽，服服帖帖的听从她的使唤。有了裁缝嫂的这些原则，每到大年初一，我们这些焉不拉几的“小老头”，个个蜕化成精神抖擞的美少年。高高兴兴的跑出了家门，聚集到厅堂、祠堂，彼此边玩边亮相自己身上新衣服，可人们也实在难分高低优劣啊！因为这些新衣服大都出自裁缝嫂的杰作……
那时候，在我们这些孩子心目中，裁缝嫂是村上所有女人中最美的，不但美，在我们心目中裁缝嫂的威望也最高，再调皮的孩子裁缝嫂的话总会听的，再粗野的孩子看到裁缝嫂总会毕敬毕恭，低着头，羞嗒嗒的，束手无策的叫一声：“嫂！”有裁缝嫂在，大凡孩子们就不会吵闹，喧哗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我也忙于在外地工作，对村里的一些事也疏远了，而尓回家一趟，也是晚到早回。听邻居说，裁缝嫂夫妻俩上县城去发挥他们的特长——开了一家机电维修部，凭着他们的智慧和勤劳，生意红火，而且在城里买了房子，再也不回来了！但她给我们童年时带来的些许温馨与欢乐，却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许照煦 ，笔名许照宇， 汉族， 大专学历 ，高级教师， 从事教育工作 。2000年开始创作。《我的散文》第一卷、中、短篇小说《毛囡》、《逃亡地主的生还》、《选对了夫家嫁错了郎》、《府奶奶》、《阿福让妻》等已出版 。在县级 、 省级、 国家级获奖作品上百篇，并在各种杂志、报刊上发表。现在是中国国际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 ，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上海文艺网签约作家 ，山东散文学会会员 ，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 ，浦江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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